央日宫紫金阁。

    国师叫我来好久了,也不和我说话,就把我晾在一边喝茶,自顾和孙雨霁下棋,我百无聊赖地在紫金阁里转悠,看看国师的藏品,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座佛塔真真是好看,好像放的是卧佛寺空度禅师的舍利子…哎哟这个手把件,麒麟雕得是栩栩如生,而且是红翡,辰国不产红翡,必然是亥国妙手道人亲自雕的,卖出去不知道得值多少钱啊,啧啧……

    “周彧蓝,把口水擦擦,不许碰我的东西。”国师的声音从大堂传来。

    我忙把手缩回来,一边走一边道:“国师,合着您老人家叫我来宫里,就为了把我晾在这里?”

    “你急什么,还有人没来呢。”国师不慌不忙把孙雨霁的黑子最后一个气也堵死,悠悠道,“安安分分坐着,别打我那些东西的主意。”

    “还有谁要来啊?架子这么大,让我等了半个时辰……”

    “我让你等,你怎样?”

    这声音一响起,我立刻头皮发麻,转身就看到葛天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收子吧。”国师放下手中白子,结束了棋局。孙雨霁麻利地把棋盘收了:“姑父我去给你倒茶。”“去吧。”葛天欹点头示意。我心里暗骂孙雨霁势利,对我从来没这么热情。

    孙雨霁倒了茶,端了盆来,国师洗了手擦了手,又开始剥瓜子吃。

    “彧蓝,去府上见过你姑父没?”

    “这不是见了吗?”我没好气道。

    国师笑了起来:“户部的案子很大,你和叶书骆管不过来,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我心说敢情您老人家说的帮手就是葛天欹?国师嗑着瓜子兴致盎然,“你是丞相自然不必事必躬亲,你老大,天欹给你打下手,把案子交给他去查。”

    虽然我知道这个案子有多严重,我自己来肯定很吃力,有葛天欹这个老江湖在,必然是轻松不少,但我心里不是很乐意把案子交给葛天欹去查,不知道为什么。

    “国师您老人家这是祸水东引啊。”葛天欹喝了口茶,“合着调我回戊城,就是让我来干活的?”

    “孔幽簧背后复杂得很,牵扯的大臣也都是老滑头,老滑头自然要老滑头来治,彧蓝太年轻,对付不了他们。”国师抓了把瓜子让孙雨霁递给葛天欹,“就是查查户部的账本,你以前也做过这活的。”

    “葛天欹做过?”我问。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国师笑道,“你姑父什么官儿都做过,除了丞相。还有,彧蓝,别没大没小的,该叫什么呢?”

    “……姑父。”

    “刚好您老人家治治他。”葛天欹哼了一声。

    “好了,再去北宸殿见见陛下,见见太后,你也回去休息吧。”国师对葛天欹道,复又看向我,“彧蓝呢一会儿把冬葵接来,今天留我这儿吃饭。”

    我差点跳起来:“留留留你这儿吃饭?”

    “做什么?我这儿吃的也是御膳房做的,还嫌不好吃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国师这儿吃过饭,也从来不敢在这里吃饭。在宫里吃饭,除了宫宴,单独宴请的,依据辰国律法,都是不准的,被御史知道,要被狠狠参一本的。

    国师挑眉:“你放心,我留你吃饭,御史不敢参你,秋茗回去把冬葵接来。”

    秋茗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就退出去了。

    我心里奇怪,国师唱的这是哪出?葛天欹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行了礼也就走了,留我坐在那里和孙雨霁大眼瞪小眼。

    国师嗑完瓜子,又洗了手,起身对我笑道:“不是想看我的藏品么?”

    我两眼放光:“可以看么??”

    “只能看,不能碰。”

    “没问题!”我立刻跳起来。

    “这贪财孩子……”国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喜滋滋地在国师屋里转悠了好久,对国师的藏品啧啧称奇,国师有这个家底,还做什么国师呀?就每天混吃混喝逍遥快活就得了!哎呀这样的日子想想也舒服呀……我要是有这么多钱,先给夫人把整个戊城的胭脂店全部买下来,再给五哥把整个戊城的零食店和糖葫芦摊全买下来……

    “国师,您老人家这家底攒了多少年啊?”

    国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认真地计算:“不记得了,百八十年了吧。”

    我挑挑眉:“你攒这么多……是……老婆本?”

    国师深不可测地笑笑:“是棺材本。”

    我表示不信:“你老婆还没讨呢,攒什么棺材本?”

    国师挑挑眉:“老婆曾经是讨过的,后来死了。”

    我心中一凛,国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也讨过老婆?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国师,确实,除了国师这一头银丝,他的长相一如年轻公子,看起来比我这积劳成疾的人还年轻,也比我精神多了。

    国师的年岁和外貌一直是个谜,这么多年没人敢问,我也不能开这个先河,便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么多棺材本,你要建个秦始皇陵么???”

    国师竟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这个建议不错。”突然话锋一转,“锦瑟在你府上住得怎么样?”

    “挺好啊……”我又想起锦瑟的赵师师不合,打定主意不告诉国师,“她一向独来独往的,我也不常能见到她。”

    国师似乎也没打算问下去,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拿出一颗珠子放在我手心:“这是浮云珠,是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早上看是一种颜色,晚上看是另一种颜色。”我拿起珠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珠子发着幽蓝色的光。

    “很多事情,就像这珠子一样,明着是一种情况,暗着又是另一种情形,你要瞧仔细了,优柔寡断是不好的,但是万事还是要谨慎,仔细了谁是帮你的,谁要害你,一步一步走,不能有一点偏差,否则——”国师拿回了珠子,在手里一捏,让风把珠子化成的粉吹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下你。”

    我被他说得莫名心一抽抽,口上道:“国师,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珠子啊,你就这么给捏没了?”

    国师哼了一声:“别这么小家子气,一颗珠子而已,想要,日后有的是。”

    “可这不是一般的珠子啊……”

    “冬葵来了没有?雨霁你出去瞧瞧。”国师手背在身后,大步就走了出去。

    在紫金阁吃过晚饭我和夫人就回府了,第二天要上朝,我找了叶书骆,熬了一个通宵,把折子写了出来。上朝时,叶书骆把折子呈了上去,洋洋洒洒地开始讲起彻查户部的事儿,陛下拍板,当即拟旨,户部的案子,这才算是真正地投入了调查。

    平王二十一年这个案子,是很难翻过页去了。

    平王果不其然委任了葛天欹,葛天欹得了旨意,行动起来非常迅速,下午就把孔幽簧给抓了起来,顺便把孔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对孔幽簧直接送去了水牢,由刑部李大人亲自审问。平王这二十年来,从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从先王开始,也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员贪污案,举国上下都很关注,每天的邸报头条都是孔幽簧案的进展。

    韩苻也闭门谢客,连早朝也不来上了,只是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知道平王的意思,还没法动他。

    唐雪来则是急得天天往我府上跑,也往葛天欹那儿跑,我知道她的意思,虽说平王委任的是葛天欹,但是最终拍板的人还是我,她多半是指着葛天欹来劝劝我。

    唐家商贾百年基业,眼见着毁在这里我也于心不忍,只是辰国多少个家族都被打击得翻不过身?当年太医院,孙家到现在只剩了孙雨霁和她那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哥哥,王家再也没在辰国任何大小官职上出现;林钟河一难,水上漂李孤宁和李家就这么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辰国当年的漕运大家徐家,现在还蜗居边陲;再往前数,范家如今宅邸一片荒芜……老实讲,垮掉的士族,平王并不在乎多一个唐家。

    看着如今唐雪来焦虑的模样,我不禁在想,范家灭门的时候,刚成年的范梦秋心里在想什么?孙家灭门的时候,八岁的孙雨霁,又在想什么?如果哪一天,这个厄运降临到我们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光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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