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佑二年,帝国历5098年,初春。武皇帝国,靖海行省临安郡,临海城。

    天边的朝霞刚刚吐出第一缕阳光,鸟儿在料峭的春风中叫醒了这座海防重镇。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有了一些行人,临街的商铺陆陆续续揭开了门脸。

    城守府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年的呵斥:“快点儿快点儿!我要出去遛马!”看门的守卫赶紧把府门大开,嘶鸣声中,一匹白色的骏马驮着一个白袍少年跃出门外。那少年在街道中央拉住缰绳,认准了方向,调转马头用力的挥起马鞭,“啪”的一声响,骏马疾驰而去。

    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端的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他着白袍,骑白马,就连手中的马鞭都是白色的。

    骏马疾驰过街头,行人纷纷闪避。谁不知道,城守大人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若是自己伤了还好,自有城守府做出赔偿,若是不小心惊了马,把城守大人的这个宝贝疙瘩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闯了大祸了!

    再说了,这整座临海城中所有的人都愿意避让他,不为别的,只为这临海城的城守定波侯,只为这定波侯一家三代给临海城带来的安宁与和平。所以,看到这位小侯爷骑着骏马招摇过市,路上的行人躲归躲,嘴上也免不了骂骂咧咧的,心中想的却是:将门虎子!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临海城的小侯爷!要不了几年,又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将军!

    整个临海城谁不知道?一百年前,皇帝陛下微服私访,夜宿临海城。不知道怎么的走漏了消息,引来海中妖族刺杀。时任羽林卫大将军的穆少锋奋勇杀敌,舍身相护,这才等来了援军。刺杀不成,反而折损了人手,海妖怒而攻城。正当激战不下的时刻,又是穆少锋,带着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出城去,冲入乱军之中,一杆银枪,一匹白马,一袭白袍,白盔白甲,就像是一支利箭,在敌军之中搅起一条血浪,直取敌军主帅而去。

    这一仗,穆少锋身负大小创伤41处,血染白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了。他最终也没能杀掉敌军的主帅,因为那个家伙被他挡者披靡的气势所夺,吓得屁滚尿流,在穆少锋距离他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策动坐骑头也不回的逃进了海里。

    主帅一逃,海妖的军队顷刻散尽。看着散去的敌军,穆少锋高举银枪,仰天长笑一声,翻身坠马。皇帝陛下感其忠勇,命令随行的太医尽力救治,但穆少锋伤的太重,太医也回天乏术,只能尽人事以安天命。好在上天垂怜,穆少锋在昏迷了一个月之后再次醒了过来。

    得知消息以后,已经回到京都的皇帝陛下喜出望外,册封穆少锋为定波侯,世袭罔替;加定海将军衔,命其镇守临海城。自此以后,穆家就在临海城扎下了根。

    一晃百年的时光过去,前后两代定波侯都倒在了抵御海妖入侵的战场上。这一代的定波侯,穆冬,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定波侯的爵位,以弱冠之年统领大军打退了海妖的进攻,三十岁的时候又斩杀海妖主帅为父报仇,这才娶妻生子,先有了小郡主穆紫烟,又有了小侯爷穆子涵。

    穆子涵在众人的注视下策马扬鞭,直冲城门而去。城门官远远的就听到了马蹄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城守府的小侯爷,连忙把城门底下往来的人流分到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城守府在城东,东城门外里许有一片桃园。穆子涵跃马出城,直奔桃园而去。远远的望过去,桃园里倒也是粉红的一片,煞是美丽,到近前就不行了,毕竟还是初春时节,桃花才将开未开,东一簇西一簇的散落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并没有太多的美感。但是,单单是扑面而来的花香就让穆子涵的心思雀跃不已。他拉住缰绳,伏低了身子,纵马在桃花间随心所欲的奔腾,好不快活。

    直到日上三竿,出了一身的汗,穆子涵才不情不愿压住马头慢慢的向桃园中间行去。桃园中间,一个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在桃花掩映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古色古香。穆子涵慢吞吞的骑着马走到院落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挽在手里,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旁。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缓缓而开,一个儒雅的灰袍青年出现在门后。见到青年男子,穆子涵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先生好!”

    灰袍青年轻轻的点点头,说了一声:“进来吧!”转身走在了前面。

    穆子涵再次弯腰行了个礼,这才撒开马缰关上院门跟了上去。院落很小,但回廊竹林亭台流水一个不少,显得格外的精致。从中也不难看出院落主人的不凡来。灰袍青年走进屋子,自顾的在窗户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把戒尺,戒尺下压着几本纸张泛黄但看上去很干净的书籍。

    穆子涵在桌子前站着,恭恭敬敬的对青年拜了三拜,垂手而立。

    青年轻轻的点点头,开口说:“将枢。”

    穆子涵随口答道:“将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逆之,逆之,虽盛必衰。”

    “曲则全。”

    “曲则全,枉则过,满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穆子涵毫不迟疑。

    青年轻轻搓了搓手指,低着头继续说:“智略计谋。”

    “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圆或方,或阴或阳,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所谓……”前面这一部分,穆子涵倒是记得很清楚,但这最后一句,他是在是记不起来了,皱着眉头所谓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只得在青年凌厉的目光下伸出了右手。

    青年抄起放在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打在穆子涵的掌心上:“你把心思都花到骑射上去了,哪里能记得住这些?”

    穆子涵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没有吭声。

    “啪!”又是一戒尺打在了穆子涵的手心,“来!跟我读!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穆子涵强忍着手心的疼痛,跟着读了一遍:“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青年又狠狠的抽了穆子涵一戒尺,问道:“所谓什么?你记住了吗?”

    眼泪已经在穆子涵的眼眶里打转了,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大声地说:“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青年这才放下戒尺,翻开了桌子上的书本:“嗯,很好!你坐吧!我们今天接着往下讲!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治人者,握权也,见制人者,制命也;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也;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贵在限制约束别人,而不能被别人限制和约束。而想要有约束别人的能力,就要掌握权力,一旦被对手限制住了,性命和命运都将会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同样的,我们所要奉行的道,也是贵在控制别人而不被别人控制,能够控制别人的人就能掌握权力,被别人控制的人连性命都会丢掉……”

    穆子涵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古怪的先生会突然提出怎样的问题。而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对了还好,回答错了的话,可就有苦头吃了!

    他们两个往这儿一坐,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院的木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清脆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天哥,小弟,吃饭了!”

    话音刚落,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走进了这个小房间。穆子涵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姐姐来了。他抬起头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突然对他扮了个鬼脸,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青年把书重重的往桌子上面一放,颇有些生气的喝道:“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回来!”

    穆紫烟轻轻的把手臂上挽着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拉住了青年的手臂晃了两下:“天哥,干嘛老这么严肃?年纪轻轻的跟个小老头儿似得!来来来,吃饭吃饭!”

    青年把眼睛一瞪,有心再摆摆做师傅的威严,但看到穆紫烟那秋水寒潭一样明亮又深邃的双眼,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竟然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只得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口中兀自说道:“紫烟,你不能这样娇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你知道吗?”

    穆紫烟不乐意了,松开青年的手臂,叉着腰大声说道:“叶世龙!你给我听好了!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害他呢?整天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信不信我以后都再也不理你了?哼!”

    被直呼其名的叶世龙看到穆紫烟生气的模样,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惶恐了起来。他有心认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错,不知道这个错从何认起,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紫烟,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叉着腰,一看就是个悍妇。你可别忘了,你可是郡主啊!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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