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承泽殿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的新身影。而昨日有人揭皇榜之事,早已在安邑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对这个陌生少年,大臣们一猜便知。阮浩、陈谦昨日已和娄玥交谈过,知道他的本事才能,但是满朝其他的文武百官看着眼前这足足可以做自己的儿子或是孙子的少年,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觉得王上病急乱投医了。

    而靖泱经过一宿未眠,再三考虑衡量,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正胸有成竹的端坐于王位之上,神态自若。倒是老丞相却显得有些忧虑,一方面,自从昨日与娄玥相见后,他总是觉得娄玥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很像一位故人,但是像谁,他一时又记不起,不过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但目前这种状况下,也不好提出自己的疑虑;另一方面,对于退韩,娄玥也只有五成把握,这也让老丞相寝食难安。

    “想必众位爱卿已听说,昨日有高士揭下皇榜助我退敌,这位高士便是娄玥,”靖泱身子微倾,手指指向娄玥,说道,“寡人思虑一宿,决定封娄玥为安国君,食万户侯,官职大将军,执虎符,统帅三军,死战抗敌,保卫我吴国江山!”

    一听‘娄’姓,百官心中都是一惊,可是又看了看靖泱,并未不妥,大家心中虽有千万疑虑也只能往肚子里压。可是抛去娄姓不谈,就是这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黄口小儿竟要统帅三军,这可万万使不得。

    “王上,大将军一职身系我吴国江山社稷的安危,怎么交由此等毛头小子来担任,王上还请三思呀!”左徒卢开民上前一步,率先反对道。

    有了卢开民做先锋,满朝除了陈谦和阮浩,所有大臣也都纷纷表示反对。

    面对满朝文武百官的反对,靖泱并不意外,“在场哪位如有退敌之策,我立刻封大将军,食万户侯!可有?”

    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那娄玥可有退敌之策?退敌之力?”

    “娄爱卿,昨日已献计于寡人,可在一月之内不费一兵一卒,使魏、田、陈退兵!”靖泱一字一顿的朗声说道。

    靖泱此话一出,大臣们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谁都无法相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而退魏、田、陈之兵,更何况还是一少年的计谋,但是王上既已说出此话,那必定确有其事,也必定能够成功,因为王上的才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微臣愿意身家性命担保,娄子必定能够胜任大将军之职!”就在满朝大臣议论纷纷之时,陈谦上前一步叩首说道。

    就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阮浩也上前一步叩首道:“老臣也愿担保!”

    一个是三朝元老,一个是王上心腹,有他俩做担保,朝中大臣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了。

    靖泱微微点头,示意陈谦、阮浩平身,然后看了看满朝大臣,接着说道:“既然众位爱卿再无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

    “草民有话要讲!”一直一言未发的娄玥,突然向前叩首说道。

    “爱卿有何事要奏?”

    “我有三件事,还望王上能恩准,若是主上不准,我宁死,也不当这主将,担上这误国误民的骂名!”

    “爱卿先讲来听听,若是合理我必允准!”

    “其一,行军打仗,最忌主上猜疑干涉!王上对兵法打仗并不十分了解,每个将领行军打仗都有他自己的一套作战方略,我亦如此。所以若王上任我为将,抵御外敌,还望王上不要参与军事决定,干预属下部署,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靖泱连连点头,“嗯,这条准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为将,但凡军事方面,都由你做主,寡人必不干预。”

    “其二,临阵换将,此乃兵法大忌!王上若任我为将,那直至此场战役结束或我战死沙场,否则决不可换下草民。”

    “我既用你为将,必是信你能退敌,这条也准了。”

    “其三,军营之中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我必等视之,若有犯法违规,不听军令,违抗我命令者,我必杀之。”

    “爱卿所言,甚得吾心!国难当头,不分亲贵,若有违军令者,定斩不赦。赐爱卿青龙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臣谢王上圣恩!定当以死报国,击退外敌!”娄玥接过青龙剑,再次叩拜道。

    就在朝堂之上举行册封大礼之时,出使三国的使臣也开始忙碌起来,带着连夜选进宫来的美人,和礼部准备的珠宝,开始浩浩荡荡的向田、陈、隋三国出发了,而田国里吴国的奸细已经开始在散布‘吴国将修建大坝,挖通渠道,拦截叶河’的消息了,陈国里也有人将‘陈王发兵攻打吴国,意在建功,树立威望,夺回政权’之类的话传给了安亲王,局势在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而娄玥在早朝后,就拜别了吴王,带着青龙剑和全城百姓的希望,日夜兼程奔赴吴韩两国的主战场金鸡岭,接替公子枢,担任大将军职,全面抗敌。

    送走娄玥后,靖泱在熙子廷的陪同下,来到后花园中悠闲地散着步。

    许是累了,靖泱来到揽星亭坐了下来,早有宫人见状将茶水点心送了过来,靖泱随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对宫人们说:“你们下去吧!”

    “诺。”宫人们作揖后一一离开。

    靖泱放下茶杯,示意熙子廷也坐下,然后放眼望去,看着满园的大好春色,笑着对熙子廷说:“这春色几许,寡人倒有些辜负了。”

    熙子廷本不通文墨,只这两年跟在靖泱的身边学了点知识,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呵呵的笑了两声:“这才刚开春,花还没开多少,等再过些天花都开了,满园子红红绿绿的那才叫一个漂亮,到时奴才陪王上踏春去!”

    熙子廷的一番话,虽回答的词不达意,但却将靖泱逗笑了,点点头说道:“嗯,那倒是个好主意,可以了解民情,又可以欣赏春景。”

    靖泱见熙子廷在一旁乐呵乐呵的,有点纳闷,一时兴起就随口问道:“子廷,你今天心情不错嘛!从刚刚开始就神采飞扬的,”靖泱顿了顿,喝了口茶,用眼睛斜瞄了熙子廷一眼,接着慢悠悠的说道,“你一个人在瞎乐呵什么呢?”

    熙子廷呵呵两声,笑着回道:“回王上,我见王上心情好,也就跟着沾沾福气,所以心情就好嘛。”

    靖泱一听一下来乐子了,放下茶杯,边整了整衣襟,慢声问道:“那你说说看,寡人为何心情好?回的对有奖,回答的不对可是要挨罚的。”

    熙子廷很有自信的答道:“奴才虽然不才,却也能猜的一二!王上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到了娄玥大将军,现在娄将军已奔赴前线,退敌指日可待,所以王上高兴!”

    靖泱听罢,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只对了一半!”

    熙子廷满腹疑虑的看着靖泱,心中却怎么也想不通。

    “如今之势,莫说是娄玥,只怕是神仙下凡也未必有必胜把握退敌呀。”靖泱看了看熙子廷,又将目光转移到满园的春色中去,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

    “那王上,为何..”熙子廷略顿了顿,接着又问道,“任娄玥为将军,统帅全军。”

    “你是想问既无必胜把握,寡人为何还如此高兴吧!”

    一下子就被靖泱看破,熙子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举国若有能退敌者,也就只有他了,如今我已用他,至于能不能退敌,已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寡人现在也只能听天命了。”靖泱起身,慢步走到鱼池边,看着水中自由自在的金鱼,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一宫人端着放着两只小木盒的托盘向吴王走了过来,作揖说道:“王上,您要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靖泱点了点头:“嗯,交给子廷,你下去吧!”

    “诺!”宫人将托盘递于熙子廷后,作揖离开。

    靖泱拿打开其中一只盒子,拿出盒中玉佩,对熙子廷说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以后好好爱惜它,别又折断了。”说吧,顺手递给了熙子廷。

    熙子廷一见是那晚折断的玉佩,靖泱收起后,还特意让匠人修好了,接过玉佩,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呜咽道:“谢王上,谢王上!”

    靖泱将熙子廷扶起,说道:“真要谢寡人呀!就别哭了。”

    熙子廷忙擦干泪,将玉佩放入怀中,端起地上的托盘,憨憨的笑着说道:“奴才遵旨。”

    靖泱指着另一只盒子:“这是安神的补药凝露丸,你亲自给陈大夫送去吧!”

    “王上,既然要赏赐给陈大夫,为什么不在早朝时,和阮相一起,一并赏了,而是让奴才私底下送去。”熙子廷有些疑惑的问道。

    “阮相三朝元老,极注重名声,所以给他的赏赐要在大殿之上,而陈谦不同,他这个人呀!谨小慎微,不喜张扬,今日早朝之时,他第一个出头为娄玥作保,寡人已是非常吃惊了。所以赏赐他的东西呀,还是私底下的好。”靖泱顺着鱼池边的护栏慢慢的走着。

    “你去吧!寡人也要去看看王后了。”靖泱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丢进鱼池,噗通一声,激起千层浪,引的鱼儿四处惊游。

    “诺!”熙子廷作揖后离去。

    靖泱一路散步,欣赏着园中初春的景色,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王后昭雪的寝宫。

    昭雪正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一身米色翠烟衫,散开水雾梅花百褶裙,长及曳地,腰间以云带束之,散落发髻,未施粉黛,却仍美得不可方物,当真是无愧于她艳冠六洲的美誉。

    此时,昭雪正在逗刚出生不久的小王子臻玩耍,没有意识到靖泱来了,立于一旁的宫女正要请安,靖泱摆摆手,示意不必,径直走到小王子乾面前,抱起小王子,小王子在吴王的怀里咯咯直笑,“好多天没见寡人的乾儿了,又长高啦!”

    昭雪一愣,匆忙站了起来,微微作揖请安,却被靖泱一把扶了起来。昭雪替靖泱脱下外袍递于宫女,并未言语,只是明眸微微瞟了瞟放在梨木雕花案几上的朱红盒龛,盒龛上雕着极其精美的合欢花,略显不安。

    靖泱察觉到了昭雪的神情异样,眼神微微一扫也看到了桌上的盒龛,眉头微微一蹙,不过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神态,将靖乾递给侍候在一旁的宫女后采薇,说道:“你先带公子下去休息吧!”

    采薇接过靖乾,微微作揖说道:“诺。”然后,带着靖乾离去。

    “隋王待你可当真用心,七年了,每年四月十三,必派人来送香囊,”靖泱打开盒龛,取出盒中的香囊,香囊是用金丝线织绣而成,十分精致,透着淡淡的蝴蝶花香。

    昭雪莞尔一笑,从靖泱手中拿过香囊,放回盒中说道:“王兄知我素来睡浅,蝴蝶花素有安神之效,我还在隋宫时,就四季佩戴此种香囊,那时就与王兄约定,每年四月十三护蝴蝶花开的最浪漫时,采摘制成香饼,放入檀木盒中,埋于梅花树下,来年取出即可使用,香气可维持一年。只不曾想儿时戏言王兄竟当真了。”

    靖泱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昭雪笑着说道:“蝴蝶花还有此功效,寡人近日来因战事纷扰,不得安眠,正好,雪儿将此香囊借于寡人放于枕下,用几日可好!”说完就要拿昭雪手中的盒龛。

    昭雪一紧张竟将靖泱的手拦了回去,意识到失态后,昭雪忙笑着说道:“金线绣着虽然夺目,可毕竟粗糙,放于枕下恐不适,臣妾刚得了一匹绣锦,质地柔软,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可修成香囊,放香饼,不如绣好后,臣妾命人一并送到王上宫中,可好?”

    “不好。”靖泱回到。

    听到这回到,昭雪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靖泱轻轻刮了刮昭雪的鼻尖,说道:“寡人晚间自来取。”

    昭雪松了口气,脸颊有些绯红,莞尔一笑,说道:“王上惯会拿人家开心了。”

    靖泱听罢哈哈大笑,说道:“寡人现下还有其他政务要忙,就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去。

    昭雪看着靖泱离去的身影,将手中的金线香囊攥的咯吱作响,半响,才缓缓的松开手,打开香囊,抽出一条白绢,绢布上用写着那熟悉的笔迹‘一别数载,王兄一切安好,勿挂,雪儿安好否’。

    ‘安好‘昭雪在早已准备好的绢布上缓缓写下二字后,将绢布放入盒龛中,交给了送香囊前来的隋宫宫人后,转身进入宫中,将门关上,从书架旁的暗盒中取出一只很不显眼的小盒子,打开盒子,盒子里已有六条同样的白绢,每条白绢上都写着同样的话‘一别数载,王兄一切安好,勿挂,雪儿安好否’……

    “王上,不是原打算在王后宫中用膳的吗?”陪在一旁的宫人问道。

    “你现在的差事当得越发好了,寡人的行程你都帮忙安排好了。”靖泱瞥了一眼身旁的宫人冷笑一声说道。

    宫人一听吓了一跳,忙说道:“奴才该死。只是不知道王上现在要摆驾何处?”

    “去雅馨殿吧!”靖泱说道,“寡人许久没去那儿了,也不知道那边的兰花开的怎样了。”

    宫人本想提醒王上云曦公主已离宫数月了,可是想了想刚刚,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跟在靖泱身后缓步走向雅馨殿。

    云曦虽已离宫数月前往清凉寺修养,但是宫人都知道雅馨殿的差事那就是一等一的差事,所以虽然公主不在,宫人们却谁也都不敢懈怠,日日打扫。因此,雅馨殿还是保持着公主出宫时的样子,整洁如新。

    靖泱将宫人们留在了殿外,独自一人进入殿中,踱步来到书桌前,书桌上摆放的一小盆兰花竟开了花,悠悠然然,靖泱半斜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兰花发起了呆,许是太累了,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颗红色的珊瑚珠顺着屏风滚落了出来,靖泱一惊,拉开屏风,一个小女孩,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死死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和恐惧,靖泱想要抓住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却一把推开他的手跑了出去,他想追可是却再也追不上……

    “不要!”靖泱大声喊道,猛的站了起来,额头上全都是细汗,方觉刚刚不过是在做梦,可是看着书桌正对面的屏风却和梦中一模一样。

    候在门外的宫人听到殿了有声响,忙推门而入,却只见靖泱站在桌前,脸色苍白,桌上上的兰花不知何时摔倒了地上,“王上,您没事吧!”宫人显然也是被吓着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靖泱没有回道,只是回了下神后,慢步走向殿外,只是在出殿外前,对宫人说道:“找个一模一样的花盆,把这株兰花移栽过去。”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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