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代王弘允秘密接受了先皇削藩的任务,假死以南下去燕国,先说服了燕王,领兵护卫长安,秘密帅兵各自去九位诸侯王封地,兵压城下,下旨削藩旨意。”

    “原来竟是如此?那么说什么战争,其实是假的了,难怪我听说这一路来朝廷军一直退让并未发生什么实质冲突。”

    说书先生嫌他打岔,将他轰走。“去去去。”喝口水继续道:“代王和燕王这回可是大功臣,诸侯王战乱时不两年就要发生几回,这次削藩可永绝后患,先皇这一招声东击西可谓用得极妙啊。”

    “代王仁德,心怀天下,先皇遗诏封为晋阳侯,七日后便继位新皇,王后尉迟锦月为皇后。而且我听说,那遗诏中还写明,代王不得立后宫,只能一妻,否则群臣可废立,不知真假……”

    “说起来,先皇虽然行事有些荒唐*常,但剪出朝中几大家族势力、平衡各家,又削藩稳定朝纲,其实很是了得啊,扫除了所有障碍,新皇继位后便是一片坦途了……”

    “可惜了,重病不治啊……”

    ……

    长安如旧,皇宫如旧,宝华殿焚香漫漫,迷了锦月的眼睛。

    冬日雪大,锦月身上素白的丧服与脚底的雪融为一体。凤袍长而宽大,沉重的金丝银落,让行走也也极为缓慢,也或许不是金丝银落,而是“皇后”这两个字,让人沉重迈不开腿。

    秋棠还了栖凤台尚宫的女官服,上前来:“皇后娘娘,奚官局的人来禀说出殡所用的物品都已准备妥当,皇陵那边也准备好,只是……”

    “只是什么?”锦月语速冷淡,目中映着白皑皑的世界,仿佛人也跟着苍白下去。

    “只是先皇遗诏,让淑贵妃陪葬随侍地下,淑贵妃抵死不从,在昭云殿又哭又闹,宫人们也奈何不得。”

    锦月眼中一狠:“不从?由不得她!他要的东西,本宫必为他准备好……”

    锦月冷肃的眼眸泛了一层水光,又迅速凝结成薄冰,碎成眼中光点。

    锦月走进雪里。

    秋棠一怔,捡起伞催青桐赶紧跟上。她们不敢在锦月沉思时上前叨扰,就远远随着。

    二女就在后头小声搓着手、哈着白气说话——

    “先皇丧事,娘娘事事亲自操办,不容得一点疏漏,先皇喜欢的东西每一样都准备了,大大小小竟然装了几大间仓库。娘娘心里还是记挂先皇的。”青桐道。

    “何止是记挂这样简单啊……”

    秋棠说着、换位想着,立时便红了眼眶。

    “娘娘与先皇本是一对,娘娘一直因为先皇有三妻四妾而不愿与他复合。不曾想,先皇竟病逝前立了遗诏让代王殿下继位,并只准许殿下有娘娘一妻……”

    青桐不解:“秋棠姑姑,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先皇要如此做?”

    秋棠叹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先皇一直想给却不能满足娘娘的。这样做大概是个偿还,给娘娘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日子,不需要争宠,没有姬妾,夫妻平等,白头偕老。”

    “原来是这样……”青桐再也说不出话,感同身受,哭了出来。

    “娘娘都没哭,你哭什么,让娘娘看见心里多难过?”

    “娘娘是皇后,不能人前落泪,我是替娘娘哭……”

    不远处朱红宫墙转角,曹全立在新皇身侧,看着主仆几人一前一后往昭云殿去。

    弘允眼中含了丝阴郁:“弘凌交代你转达的话,究竟是什么。先前朕未登基你誓死不说,现在朕已在祖庙接了印绶、受百官朝拜,你可以说了!”

    曹全躬身如同寻常奴才对主子说话,自是不如对弘凌的恭敬、由衷的爱戴,却也恪尽礼仪,跪下道:“奴才斗胆,请陛下先恕奴才死罪。”

    “好,无论你说任何话,朕恕你无罪。”

    曹全吸了口气,回想了弘凌所交代,道:“先皇要奴才转达陛下的原话是:弘允,你的性命、你的荣耀、你的太平江山,都是朕所施予。朕将所有都施给你,所以……”

    曹全看了眼锦月消失的方向。“所以,用朕所给你的地位与荣耀,照顾好她。”

    弘允大笑起来,愤怒、快意,又转苍凉。“他竟将我算计了,弘凌,你竟将所有人都算计了!我何时要你施舍?!”

    可……

    这份施舍,他终究无法拒绝……弘允望着锦月留下那串脚印,心中钝钝的痛。

    弘凌是死了,可他死的那一日却永远活在了锦儿的心里,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她心里。

    弘允骤然明白了那日皇城上弘凌的笑容,那不止是个冷笑,更是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睥睨天下、睥睨他的笑容。

    这个从小不爱说话的哥哥,到底把他算计赢了!

    他竟输给了个靠服毒过日的疯子!

    弘允仰望苍天白茫,雪花片片。这江山万里,他实在得之亦无味……

    “呵。他拥有一切,却独独活不长,也是可悲。”

    弘允自是知道了弘凌病入膏肓而死,心下既是藐视,又是苍凉,五味陈杂,终还是没有跟去锦月的方向,而去了宣室殿。

    余生,他只怕都要孤老那处了。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雪大起来, 秋棠、青桐跟在锦月左右, 替锦月打了伞遮雪,片刻就到了昭云殿。

    昭云殿把守严密,此时上官氏与侍卫拉扯, 乱作一团。

    上官婉蓉闹着要进去见女儿, 侍卫不敢放行又不敢伤她。

    “你们凭什么拉我,我是淑贵妃的母亲, 你们这些狗奴才这是以下犯上!”

    “尉迟夫人请自重,没有皇后娘娘的口谕谁也不许进出昭云殿。”

    里头尉迟心儿又哭喊着救命,场面极为混乱。

    凤袍映雪,白皑皑中分外庄丽、醒目。

    侍卫头子见锦月正看着混乱场面, 立时一个哆嗦不敢再对上官氏手下留情,三两下将上官氏制服押在雪地里跪着。

    一地残雪,散着脚印和衣物碎片,女人的簪环。

    上官氏披头散发,一见是锦月来, 恨得直将牙龈咬出血来:“尉迟锦月你这妖妇毒女,害你娘的是我你要杀便杀,为何要害心儿?心儿可是你亲妹妹,你就不怕被天下人非议吗!”

    “杀你?”锦月冷眼扫她面,上官氏只觉如寒风刮过,不觉瑟缩。“本宫都不急,你倒是急了。”

    “你如此狠毒有什么资格脸面做皇后?!害死亲妹……你永世被后人唾骂!你以为你能善终?”

    上官氏跪在雪地,锦月蹲下身长甲掐住她下巴:“令淑贵妃陪葬是先皇之意,可并非本宫的意思。‘狠毒’二字可从何说起?难不成,你这‘狠毒’是说先皇,你到底有多少脑袋才够砍?再说,先皇让淑贵妃陪葬,那是对她的恩宠。”

    “你,你!”

    锦月嘴角蔓延的笑意如爬上人脊背的冰寒,上官氏不住发颤。

    “放心,先皇遗诏令陪葬的是你女儿,不是你。你的两个乖儿子七日后斩首示众,本宫可不会让你死得这样早。”

    锦月笑了声丢开上官氏的下巴,拿侍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嫌恶地丢在地上,朝昭云殿去。

    “尉迟锦月,你、你不得好死!尉迟锦月……”

    浅荇一脚踩住上官氏,刀柄抵在她咽喉:“皇后名讳岂是你能直呼?以下犯上,拖下去,收押延尉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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