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深邃的眸子波澜起伏,语声沉痛隐忍道:“小王拜隐士高人为师,我师父与原老庄主交好,这才知悉秘辛。原老庄主与他老人家常有书信来往,去年信中提到当今世上已被人李代桃僵,替代他的正是南王世子。小王觉得荒谬,我师父也不赞同追查下去,只是原老庄主仍然坚持,就在去年突然断了与我师父的联系。”

    宫九胸口起伏,说急了,苍白冷漠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重重吐了吐气道:“只怕那时候他就已经受制于人,我师父只当他知道自己错,抹不开面子再写信说明……小王也不卖关子,原老庄主给我师父的最后一封信提及他获悉南王世子的行踪,邀请花满楼在庄中做客,意图引来陆大侠和对方当面对质。”

    “这件事我记得!”陆小凤惊呼道。他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慌,拇指轻压碾按上去,舒缓头疼道:“小王爷,那封信现在在哪?”

    宫九抿紧嘴唇,神态倨傲不悦道:“没有信了!小王师父惨遭不幸,那封信随他一起没了。不提这桩伤心事……小王从山庄管事那打听到,陆大侠当天并没有赴约,这是为什么?”

    “小王爷保重。”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邀请,怕是路上错开了。是朱……世子将七童接回来的,也曾转达了无争山庄的热、情、好、客。”

    他当时只觉得对方待客有不妥之处,没想到此事另有乾坤。

    宫九再次重重叹息,生怕人不知道他的情绪,语气夹杂冷意道:“想必是我那好堂兄将请帖扣下,自己去赴约了。正是那日原老庄主被南海剑派的人所伤。海南剑派当年参与南王谋反,已被皇上肃清了,看来只是化明为暗,仍在活跃。做的不过表面文章。”

    这话挑拨之意太明显,搅得陆小凤心神动荡,呼吸不畅起来。

    楚留香忽而温柔一笑,伸手为陆小凤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喝杯茶缓一缓吧。”

    宫九刀子般的视线射了过去。

    待陆小凤道谢,楚留香忽略宫九的不悦,缓缓道:“小王爷莫不是忘了,南王是因谋反被处死?只凭一己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小王爷何必钻牛角尖呢?”

    宫九锐利的目光如冰刀刺在对方身上,强忍怒意道:“小王知道此事难以让人信服,相关人员都一一遭遇不幸,难道这不正说明对方手段毒辣,心思缜密吗?一个人的相貌可以雷同,难道神态气质也能改变?如今这位圣上的气度世间罕有,卓卓风姿恐怕再难找到出其左右。陆小凤曾在南王府住过一段时日,以为如何?”

    “……”陆小凤缄默。当知道天子与南王世子长得相似,他曾暗自窃喜,偷偷松了口气,可是终究瞒不过自己。他陆小凤朋友虽然多,朱鸿这样的酒友兼知己却少有,再怎么愚蠢,也不会认错自己的至交好友。

    紫禁城空中飘来的酒香,似乎还在鼻间凝而未散。那股熟悉的酒香,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陆小凤垂目无力道:“小王爷,你说的对。”

    “陆小凤!”楚留香紧紧扣住对方肩头,像是在提醒他,千万别让冲动影响了判断力。

    “楚兄,小王爷说得对。”陆小凤再次道。他睁开明亮有神的双眼,仿佛阴霾尽去,在他身上发生了让旁人无法推测的变化。

    “不过小王爷。”陆小凤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就算我认识的南王世子与当今圣上是一个人,也不能说明他就不是皇上。”

    “你……”宫九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陆小凤果然重情重义。不过就是这个人,将他一个个好友的恶行揭露出来,所以他等得起。

    至少陆小凤能坦诚这一点,已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枉他带对方夜探皇宫,还牺牲了一名手下。

    宫九欣慰道:“陆大侠既然已经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人。要怎样才愿意相信小王的话呢?”

    陆小凤语气坚决道:“凡是都要讲证据。小王爷总不能什么证据都不拿出来,就要我为你动摇国之根本吧?我陆小凤虽然爱管闲事,不过小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陆小凤只是个江湖人,早知道会遇见这种事,我躲还来不及呢。”

    可是既然参与进来,哪里有回头路?

    宫九赞誉道:“小王知道陆大侠虽是个江湖人,品德却不逊于当朝商公。”

    他说的商公,自然就是当朝内阁首辅、谨身殿大学士商辂。

    陆小凤受宠若惊。于是真的夸张地一跃而起,坐不住道:“小王爷的事,找商公商量更为合适,偏偏找了我这个江湖人,实在是找错人,找错人了。”

    宫九知道对方萌生退意,冷道:“商公未见过南王世子,可陆大侠却见过。小王有一条线索,还未来得及向陆大侠说明。”

    果然!陆小凤与楚留香眼神无声交流。如果没有这番推脱,太平王世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存货藏着掖着,不过对方坦然告知的前提,是陆小凤承认天子与南王世子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小王爷想要拉人入伙,还是早些将所有线索都告知为好。”

    宫九笑道:“小王若说了,两位就相信小王了?”

    陆小凤苦笑道:“那要看小王爷拿出的是什么线索。”

    从证据到线索,已然松口了许多。

    宫九嘴角勾起道:“当年天子曾微服出宫巡游——下榻的地方,刚好就有一间南王秘密出资开的客栈。那处地方我已探访过,有暗道机关相通,能无声无息潜入客房中不被人发现。偏巧那段时间南王世子不在府中,他是剑圣叶孤城的徒弟,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若是两者相遇……圣上绝无赢面。”

    赢面还是委婉说法,陆小凤知道对方想说的是:绝无抵抗之力。

    陆小凤苦笑,对方拿出的线索,比他想象中更加犀利。

    他嘴唇颤动几下,张口没发出声音。楚留香知道他要问什么,替他开口道:“那处客栈至今还在吗?”

    宫九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小王已秘密派人保护了起来,两位大侠想要去一探究竟,随时可以同我前去。”

    这下陆小凤更加沉默了。

    宫九甚是得意,又吐露道:“自家师辞事,小王就调查了一些线索,本来是想要去找原老庄主求证的。随天子微服的大内总管王安王公公,伺候圣上多年,最贴心不过。可惜回宫不久就暴毙,几乎是同时,提督东厂黄欢病故,短短一天时间,天子痛失两位最贴心的心腹,要说其中没有蹊跷,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宫九顿了顿,留了想象的余地给两人,又道:“两位大侠可知,今日用绣花针扎我的红衣人是谁?”

    楚留香道:“提督东厂汪直。”

    宫九眼中笑意弥漫道:“那么在成为提督东厂之前,他又是谁呢?”

    这话问的蹊跷,这下连楚留香也缄默了。

    陆小凤早觉得楚留香识得此人,这下更加确定,眼角不安地抽动。

    宫九露出胜利的笑容,冷冷道:“看楚大侠的神情,似乎认出他是谁了?”

    陆小凤道:“他是谁?”

    楚留香皱眉,回忆起了自己的盗帅生涯,那是一场不舒服的经历。毕竟不是每个失主,都会追着他用小针扎,还险些得手了。

    楚留香一直都知道对方是谁,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说,对方改为朝廷效力,过去就不重要了。现在被追问起,自己又涉事其中,才坦然相告道:“此人来头不小。他正是日月神教前教主,昔日的东武林第一人——东方不败!”

    “竟然是他!”陆小凤诧异道,“传闻他被任我行打下悬崖?想不到……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就成为汪厂公?”

    宫九冷笑,眼中透着得意道:“这就得问我的好堂兄当今世上是怎么想的。”

    陆小凤的头又开始作疼了,他仰头揉了揉脸两侧,沉吟道:“我的思绪很乱,小王爷若有什么要我陆小凤效力的地方,可否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再作答复?”

    “陆大侠请便。”宫九知道不能逼太紧,宽容道,“陆大侠尽快多想想,不过一个月半后中秋佳节,本王正式进京之日时,所有条件就作废了。陆大侠可要考虑清楚,这毕竟事关鹰眼老七,还有上百名江湖人……这段时间本王会在无争山庄小住。随时欢迎陆大侠来做客。”

    “小王爷的话,陆小凤铭记于心,这就告辞了!”

    陆小凤的脚步声略微沉重,楚留香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如鼓,他一拱手,与宫九辞行,带着陆小凤飘然离去。

    宫九凝视两人背影,双眸深邃诡谲,笑容狂狷不羁。他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身体止不住地瑟瑟抖动。

    伸手松了松前襟,整齐到一丝皱褶都不曾出现的衣衫,不再紧紧包裹他的身体,露出了脖颈苍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宫九的呼吸开始絮乱,仿佛比猛然获知秘辛的陆小凤,更加悸动不安。

    不……这不是坐立不安,而是兴奋。

    宫九舔了舔嘴唇,尽管它饱满丰厚不缺乏水分,宫九仍然感觉干渴。而能治疗这种干涸的人,他清楚的感知到,对方已经出现在这间房中。就在刚才,就在陆小凤和楚留香离开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

    “你来了——”宫九双眸灼灼道,“我知道你会来!你到底是谁呢?”

    对方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踹了他一脚,碾压他的脊背,让宫九毫无抵抗地匍匐在地上,尊贵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

    脸是冷的,心是热的,身体比心更加热。

    宫九全身都战栗出一粒粒鸡皮疙瘩,身体却是火热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燥热,烧得他失去理智,疯狂得想要对方狠狠的、毫不留情地凌辱他。

    “你终于出现了。”宫九眼神中有怨怼,又有些喜悦。期待道:“这次你要怎么对我?将我的头溺在浴桶里?先等等,我让小二打水来……好不好?”

    撒娇似的尾音,让踩在他背上的脚,重重地踏了下去。

    宫九疼得娇哼一声,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接着一双修长洁白而有力的手,绕上了他的脖子,五指深陷在他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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