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想让你回西域?”皇帝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

    “是啊,说是愿以我为继承人,兄长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回去。”云惟珎摇头苦笑,乍一听有些吃惊,但想最近他在风口浪尖上,玉罗刹的行踪被人发现也是正常的。

    “玉罗刹痴心妄想!”皇帝恨恨锤了一下椅子扶手,但很快怒气又不见了,叹息一声,道:“元琰,你走了这条路,可就没办法回头了。”

    云惟珎听到皇帝的话有松动,心里顿时欢喜开来,翻身跪在皇帝面前,指天盟誓,“不悔!”

    “唉~”皇帝今天叹的气比这一年加起来都多,无奈得扶起云惟珎,皇帝道:“只是京城暂时是不能待了,先避避风头吧。”

    “嗯。”云惟珎笑着点头,他也有避风头的意思,“听兄长的,您说我们去哪儿,塞北、西南、沿海、东北,什么地方都可以。”云惟珎语速飞快,显然对外任的艰苦全然不放在心上,心里只有被兄长、陛下认可的愉悦。

    “东南沿海吧,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吗?刚好去把那边的税收清理一下,立个功劳,朕也好把你调进京城来。”皇帝微笑。

    云惟珎跟着笑了,功劳什么的,云惟珎身上还少吗?只要皇帝还愿意信他、用他,他再次进京不过是早晚的事。

    “先调郭萍去吧,仍旧任将军,主管当地驻军,也个你压压阵。”皇帝建议道。

    “好。”云惟珎再没有不同意的。

    “你来拟旨。”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书案,道:“也得让外人看看,你依旧荣宠,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皇帝意有所指,云惟珎也明白在这个家天下的人情社会里,上位者的偏爱有多么重要,顺从的点点头。

    云惟珎拟旨完了,皇帝加盖玺印,直接让铁山这个大总管去宣旨。

    皇帝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尘埃落定!今天留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晚上也别出宫了,陪陪朕。”

    “兄长~”云惟珎听他的这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感觉自己想要出嫁的新娘在娘家留的最后一个晚上?

    “怎么?你还没成婚呢,就要胳膊肘往外拐了?”皇帝挑眉。

    云惟珎把这当成是典型的“婆婆心理”,苦笑着应了,写了个小条子让人递给郭萍,如今这么紧张的情势,别让郭萍担心误会了。

    云惟珎在宫里待了一整天,用了午膳,陪着皇帝在御花园晃荡的半天,听了琴,观了舞,连他们当初喝酒闹事的偏僻宫苑都去晃荡了一圈。

    晚上,云惟珎用过完善,铁山上了饭后消食茶,皇帝亲自给云惟珎斟茶,云惟珎受宠若惊得接过来。皇帝道:“唉,只盼你日后不要怪朕,今天应该拦着你的。”

    “兄长,你就放心吧,郭萍待我很好!就是以后我不喜欢他了,你就不给我撑腰了吗?”云惟珎这一天里不知道听了多少类似的酸话,果然弟控的兄长伤不起。

    “朕自然永远站在你身后。”皇帝道。

    云惟珎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酸甜酸甜的,有股浓浓的山楂味儿,挺好喝的,是云惟珎最喜爱的饭后消食茶。

    “兄长,天也不早了,明日就是大朝会,还要早起呢,先歇着吧。”云惟珎放下茶杯,劝道。

    “无妨,朕与你抵足而眠吧。”皇帝不在意的挥挥手。

    云惟珎哭笑不得,除了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抵足而眠过,果然今天的主题就是怀旧吗?他们可是已经把宫里能玩儿的都玩儿过的、看过的都看了一遍,现在还有什么“回忆杀”等着他,皇帝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不过是成亲,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

    “哈欠~”云惟珎真的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想对皇帝说什么,结果发现身上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他猛得抬头一看,皇帝果然是愧疚又心疼的脸色。

    云惟珎骤然反应过来,那杯茶!云惟珎的身子软软得搭下来,手从桌子上滑落,把那茶杯带到了地上,“砰”得一声,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砸成了碎片。

    云惟珎身子往后倒,皇帝猛地站到他身后扶住他,道:“你果然会怪朕的,怪朕没有拦着你。”

    “为……”云惟珎的肌肉开始脱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云惟珎努力得想咬自己一口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元琰,你放心只是麻药,朕怎么舍得伤你,你睡一觉,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如果没有郭萍,你就不会被引诱了,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你是尊贵的昭谒亲王,你站在万人中央,享受着万丈荣光!你合该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别怕,元琰,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不……”云惟珎颤抖着嘴唇只说出一个“不”字,黑暗和无力就吞噬了他。云惟珎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看见碎成一地的茶杯,脑子浮现的是金湖县旧宅客厅角落里的桃花套杯粉嫩的颜色,是十多年前这个大殿坠地冰冷的玉杯,甚至还有边城漫天黄沙里的屋檐,在那个屋檐下有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云惟珎大恨!恨自己掉以轻心,恨自己仍有奢望,想来那道亲笔书写的圣旨、那亲手递出去的纸条都成了稳住郭萍的最大帮手,推郭萍入地狱的最大帮凶!

    皇帝究竟有没有脑子?郭萍是国家武力的最高峰,云罗刹还在京城蠢蠢欲动,皇帝这么做完全是自毁长城啊!郭安之还在西北,难不成因为郭安之没有参与对柔然的那场大战他的功勋和威望就会减少吗?一点也不!郭安之还是那个战功累累雁门关守将,还是那个兄弟情深的戍边大将!

    云惟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皇帝也有可能一着不慎,动荡朝局!

    云惟珎满怀着惶恐得沉入黑暗,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

    云惟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虽然皇帝说下的只是麻药,但已经会皇帝失望至极的云惟珎,再也不想、不敢相信了。

    云惟珎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感觉四肢俱全,也没有明显的伤痛感,侧耳倾听好像没人,才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先自己在疾驰中的马车里,一辆绝对适合出行的马车没有富贵的装饰和华而不实的东西,只为疾驰准备的马车。云惟珎自己躺在几层厚的棉被里,不知道这是哪里?皇帝想把自己送到哪里?

    云惟珎尝试着坐起来,不知道是躺了多久,感觉骨头都硬了,这时,一个人利落得掀了车帘进来,云惟珎惊讶得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第八十一章

    车帘一掀,一个锦衣俏郎君就走了进来,此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宫九一身撒花锦衣,配着玉腰带,摇着文士扇,风度翩翩、一派风流。“怎么,看到我很吃惊吗?”宫九挑眉,能够让随时处变不惊的云惟珎变脸,也是乐趣。

    “是很惊讶,没想到你会突然搅进来。”云惟珎毫不犹豫的承认,掀车帘进来的是皇帝,是玉罗刹,甚至是陆小凤他都能想到,但宫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出来。

    “元琰,你就不想知道现在情势如何了吗?”宫九走进车厢,坐在云惟珎旁边,云惟珎躺在几层棉被之上,身上搭着一床薄毯,半躺半坐,神情还有些呆愣。宫九故作亲热,紧紧得挨着云惟珎坐下来,把玩着他的头发。

    云惟珎把自己的头发从宫九手里抽出来,道:“几天没洗头了,你不嫌脏吗?”

    即使是涵养颇佳的宫九抽了抽嘴角,我去,你就是骂我变态也比说头发脏好啊!关注点能不能不要这么奇葩?

    宫九被打击得老实了一些,改把玩云惟珎的衣袖,道:“放心,衣服是刚换的,不脏。对了,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你不介意吧。”说完宫九还摆出一副揶揄暧昧的嘴脸。

    云惟珎最烦这些拿性向当矛头攻击的人,冷淡道:“都是男人,我介意什么?”

    “当然是介意郭萍啊,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好歹与你相知一场啊。”宫九凑近云惟珎的耳朵,如同情人低语般耳鬓厮磨,口中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云惟珎的耳垂上。

    “哦,我不介意。”云惟珎淡定道。

    “真是狠心呐,听到情人身亡的消息连眉头都不皱一皱,我的心好痛。”宫九脸色浮夸得捧心做哀怨状,“本还一颗痴心向你,奈何前车之鉴在此,真是让人不敢深陷其中啊。”

    “嗤~”云惟珎嗤笑道:“那还真是功德无量了,谢谢你不来祸害我。”宫九是什么变态性子云惟珎能不知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叶孤城打得火热呢,虽然不知真假。

    “唉,我还准备把郭萍被袭的消息详细的告诉你呢,看来你是不想知道了。”宫九好整以暇道。

    “多谢你了,不知道也好免得担心。”云惟珎不接受威胁。

    “多狠心的人呐!”宫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帕子,抖了抖帕子就开始唱作俱佳的讲了起来:“郎本无心,妾却有意,谁让我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只得为你这冤家讲讲你那苦命的前情人了。”宫九一边说还一边抛媚眼,云惟珎完全视而不见。

    “话说那日晚上,云大人你久久不归,白日里已经颁过圣旨,调郭萍如东南军营,即日启程,奈何他就想苦等着你啊。可惜你在宫中整日未出,还有侍卫传来消息说你与陛下观赏歌舞之后,正在用晚膳。哎哟,我的天呐,痴心人在家苦侯,风流郎又有新欢~~~”宫九的声调至少有三个具象化的波浪线,云惟珎听得满头黑线,强忍着不要翻白眼。

    “郭萍久等不至,只得亲身出门迎接,骑马刚到街口,就有天使带着你的玉佩来宣旨,说是城外相见。郭萍痴心一片,见玉佩哪儿有不信的,一路走到了护城河边,也不知宣旨的人漏了什么马脚,须臾就战到了一起。唉,当时的情景啊,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日月无颜、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云惟珎满头黑线道:“宫九不用炫耀你启蒙师傅教的好了,你说的那些个成语我都认识。”

    “是嘛,被你看出来了,我的启蒙师傅的确是个博学之人呢~”宫九眨了眨眼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云惟珎以为他还要接着说书呢,结果宫九简明扼要得阐述了结果:“然后郭萍就被杀了。”

    “没了?”云惟珎想从没见过这么虎头蛇尾的说书先生。

    “没了!怎么,还不过瘾吗?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啊,万一听到什么血腥场面让你伤心流泪,岂不是我的不对。”宫九把头靠在云惟珎的肩膀上,软骨头一般,趁机占便宜。

    “坐没坐像,起来!”云惟珎任何时候都有令人情不自禁严肃的气场,虽然宫九不受影响。“只听你那浮夸得如同天神大战的场面就知道你当时肯定不在场,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嘤嘤嘤,知道就不要拆穿人家嘛~人家当时正在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保住你的小命儿呢!”宫九刚被云惟珎推开的头又靠了上去。

    “行了啊,演过了,给我坐好。”云惟珎简直拿这种厚脸皮没办法,一路上宫九插科打诨,但不能回避的事实是云惟珎的生死性命掌握在他手里,云惟珎也只能这么小打小闹,并不敢轻易试探宫九的底线。从皇宫中护卫丛丛的情况下把自己安全带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怎么,你都不担心你的情人吗?”宫九用一双纯洁如稚子的眼神望着云惟珎。

    云惟珎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道:“有些担心,但无济于事。在宣告天下之前就已经料到会出事,意料之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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