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城,南街。

    两道身影动作都是极快,由不得夏一凡和久璃安有片刻犹豫,两人迈开步来,也是脚下生风,跟着转了进去。

    巷子两旁也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只是几乎都熄了灯火,偶尔一两户微弱地烛光穿出纱窗来,自然是人影斑驳,看不分明。小路又是纵横交错,早已不见了白夕尘的身影。夏一凡脚步不停,右脚轻点一下,已经飞上了一户瓦房,刚一落上,又是借力而起,飞得更高。

    久璃安的修为也不差,紧跟着夏一凡跃起,两人在空中都引出负剑,化而变大,以灵力引着,施展御剑之术。

    “师妹,看!“夏一凡借着熹微星月之光,看见白夕尘正追赶着黑影,往城东方向径去。

    那在前的黑影,身材瘦高,穿街走巷好不熟练,白夕尘虽是身轻似燕,追之飞快,却显然不谙汴城布局,有些束手束脚,陷于被动。

    夏一凡和久璃安多运灵力,御剑速度又快了一些,又是抄的直线,少走了许多弯路,渐渐追赶上一些,不过前头两人的速度实在不比御剑差多少。

    四人又行了一阵,都是犹如电闪的速度,不一会便已经能看见东面的高墙。夏一凡视线前移,只见再往前一些已经没了房屋,空地一片宽阔,夏一凡心想所追人已是穷途末路,除非是能飞天遁地。

    这一想,等他视线回来,看到白夕尘趁着一个转角,腾起双脚,轻点了一户人家的围墙数下,借力向前,逼近前方黑影的身后。

    白夕尘右手执扇,正蓄了灵力泛起微微蓝光来,想一点黑影的后劲,不料它突然转身。

    虽是夜色昏暗,但距离颇近,让白夕尘把黑影的脸看了个分明。只见它身材瘦高,尤其头部更是像被削尖了一样,暗红色的甲壳,衬着一双透着青光的圆目,犹如泛着粼粼波纹,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双细手。

    正是一只虾妖,只见它口中喷出不知何物,犹如一盆覆水,泼将而去。白夕尘不慌不忙,淡定张开纸扇,反手一手,蓄着灵力的纸扇,蓝光更甚,扩成一道光亮的屏障,飞来之物撞上之后,尽皆落到地面,原是一摊水体,也不知是浊是清。

    这一遮挡,白夕尘虽是滴水未沾,却让虾妖跑出一段距离,所幸夏一凡和久璃安趁着两人这一拆招,趁机赶到虾妖前头,从剑上跳了下来,把剑收到了手中,挡住了虾妖的去路。

    夏一凡喊道:“你是谁?”

    这分明的虾妖,夏一凡却还要如此一问,不禁让久璃安笑出声来,手肘一蹭夏一凡,嗤笑道:“你还问他干嘛?先擒拿下来再问。”

    三人眼看已成夹击之势,哪知那虾妖却不放弃奔逃,直冲向夏一凡和久璃安,眼看将近,突然往地下一滚,从两人夹缝中翻过,两人都是一惊,不觉收了下脚。

    久璃安见虾妖眼看着要逃遁而去,提剑便刺,夏一凡却赶紧出手按住她的娇手,急道:“师妹!别,让我来!”

    两人五年间虽不是朝夕相处,也算多有交集。自是一十八岁少女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觉手背一酥,两颊泛起微红,羞得收了手。

    夏一凡却丝毫没有察觉,言罢,把剑收到剑匣中,右手已经在面前画了一道阵法,那阵法也是蓝光,却更透明一些。

    灵力之色因人而异,却多是青蓝颜色,深浅也各不相同。招式附之以灵,其威力亦可增幅许多,所谓剑气,也不过是灵力凝成的纷繁形态之一罢了。那蓝萤之光,在这暗夜里分外明显。

    那阵法之中飞出数道淡色蓝萤剑影,犹如碎散的琉璃灯盏,华光相伴而去,直逼向虾妖的细腿。

    剑气先行,三人也齐齐追了上去。夏一凡又是两指斜划,蓄出一道淡蓝剑气,却是心存慈念,招式都收了些势,去势自然也缓了不少。那虾妖已经逃到空地上,轻巧地纵身一跃。

    几道剑气都空打在了地上,一时扬起沙尘遮挡住了三人的视线。这空地原来是处闲置已久的荒草地,轻踩上去泥土松软,偶尔还能碰触到几丛杂草。本就昏暗不清,视野变得更加模糊。

    三人迅疾地穿过沙尘,见那虾妖径往城墙方向去,莫不是要翻越这数丈高墙?三人同时想到这里都想出招相留,终究是白夕尘手快,先发了几招。

    他横着一挥折扇,只见一道扇状的蓝影,奔袭而去,直要打在虾妖的背上。那虾妖又是一蹦几尺高,再落下来却不见了踪影。

    那扇状蓝光像是打在了什么障碍之上,须臾之间消泯在夜色之中。三人追向前去,才发现原来是一口废弃的水井。

    井口为圆形,四处长着些杂草,没有绳索下吊,只剩下井上两边三角木架支撑起的横木,木轱辘的把手垂在最低点,透着年久不用的沧桑,晚风吹来似乎还在嘎吱作响地轻晃着。

    白夕尘俯身侧耳贴着井口细听,并未听见激起的水声,不禁倍感诧异。想来这莫不是口枯井,那虾妖难道是把自己困在了这枯井下?

    三人谁不也不让谁贸然下去,面面相觑。夏一凡自觉是自己放了虾妖,多出这些事端来,轻叹一声,低着头呢喃道:“对不起……我……”

    白夕尘轻摇折扇立马打断了他,笑道:“一凡兄不必揽责于己身,我知一凡兄心善,招招留情,只是虾妖……”

    久璃安听白夕尘为夏一凡辩说,笑着打岔道:“我这师兄怕是从书阁中读了不知哪门子道家经书,成了圣人一个。”久璃安对妖虽无憎恨一说,却常年接触妖乃邪祟之物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只道降妖除魔乃是天经地义,她每每要在人前调侃夏一凡才会称他作师兄,便随口说了这话。

    夏一凡涨红了脸,似乎还想为虾妖辩说些什么,又哽在喉中,当下又是自觉羞愧,又还想分说,干脆扭头不答。

    白夕尘见夏一凡这般颇有些孩童心性,收了折扇,雅笑道:“事已至此,不如随遇而安,对谈风月,且等到明日再看,只可惜,追之匆匆,忘携几坛美酒,今夜又是星月暗淡,不过少些风雅景物,也无碍我们三人秉心之明月夜谈。”

    白夕尘兀自言说一番,略显风雅地一理长袍,席地倚井而坐,已然运了些仙灵,自是不染尘埃。

    久璃安见夏一凡有些闷闷不乐,素知夏一凡耿直,回想刚才的言词,不知是否太伤人心,一时有些自责,借着白夕尘这一说,趁势坐了下去,留了中间一个空位给夏一凡,轻柔说道:“也是!不要多想了,等明日再看罢。你也坐吧,一凡,也别太放在心上,只怪虾妖狡猾。”久璃安声色轻柔却不带一丝娇媚,俨然少女的温声细语。

    夏一凡本也不是为久璃安调侃而不悦,当下还想为那虾妖解释,终究忍住,只在心中暗道:“那虾妖哪有狡猾!”

    他边想着,坐了下去,故意不看久璃安,只倚着枯井,仰头望着夜空。那本就仅仅一丝的月钩隐在行云之间,稀疏的星光不知何时也都藏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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