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穆元章的徐徐描述,承元帝的思绪散发开来。

    也许,那种日子真的不错?

    ……

    九娘并没有选择和淑妃钱妃对上,而是静观其变。

    她虽没有掌着宫权,但东宫大势所在,宫里投靠过来的奴才们也是不少的,所以对大明宫那处的动静,九娘尽收于眼底。

    而钱妃和梁王那里的动静,自然也没漏过。

    穆谨亭如今很忙,承元帝卧病,太子监国。

    说是监国,其实哪能避开如今依旧躺在紫宸殿的承元帝,自是每逢有什么大事都是要往上禀的。且承元帝也有揽权不丢的迹象,龙体刚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就开始召几位近臣偶尔前来紫宸殿议事,虽然没有越过太子,但承元帝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

    也因此下面一些善于揣测上位者心思的大臣们,都不若之前那般服帖了,穆谨亭接手朝政的进程遭到了阻碍。不过这种阻碍是可以想到的,穆谨亭从来不是一个天真的人,自然不会认为承元帝的态度软和下来,就代表着他能放心将所有一切交到自己手中。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切,也未对承元帝的行为做出任何质疑,每日只干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种态度也落入众多大臣们眼里,让他得到一个稳重自制,堪负大任的评价。

    当然,这一切都是暗中的议论。

    谁人心里没有一本帐呢?承元帝日薄西山,而太子就宛如那徐徐升起的太阳,该如何选择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可大齐毕竟是以孝治天下,只要承元帝一日不禅位,所有人都不得质疑。

    人人都在猜测,太子到底会忍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位从来心思深沉,任人试探无数,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这种局势下,后院失火,作为太子妃的九娘就不得不做出一些事了。

    观察了几日,她便将此事告知了穆谨亭。

    穆谨亭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如今不适合去动钱妃和梁王罢了。

    动一个人其实不难,关键是如今他处境微妙,自然不想为了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落一个不容幼弟的名声。有时候身在某个位置,就不得不去在意大势,而顺势而为是最好且最不容易让人诟病的方法。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对钱妃和梁王的行径置之不理,就仿若看不见似的。

    可他们看不见,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

    紫宸殿是什么地方,是承元帝的寝宫,也是承元帝日常用来与大臣议事的地方,俗称‘天子便殿’。经常有朝臣来这里觐见承元帝,梁王的频繁出入又怎么可能不引来众人的注意,再加上如今也是有不少人知道梁王的生母钱妃,如今掌管着后宫大权。

    渐渐,前朝和后宫便有许多流言蜚语传出。

    无外乎是一些钱妃霸着宫权不丢,至今未交付太子妃之手,梁王如今颇得陛下宠爱,今非昔比之类的言辞。总而言之,说什么都有,无外乎表达着一个意思,梁王要出头了。

    至于这出头是什么意思,就容各人自己猜测了。

    穆谨亭倒是镇定若素,可有些朝臣们坐不住了,这里头有为江山社稷的,也有因知晓太子势大,主动靠上来想效忠的。甭管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思,侵犯了太子的权益,就是等同于侵犯了他们的。

    于是,屡屡有人明示暗示穆谨亭,不能再这样继续坐视不管下去。穆谨亭刚开始置之不理,渐渐被人说多了,难免露出一些为难的情绪来。

    这些情绪不用他自己说,就有人帮他解释,梁王毕竟是太子的幼弟,太子作为兄长的,怎么好做什么呢?

    既然太子不能做,作为善解人意的众朝臣的自然要为其分忧解难,太子虽是半君,但他也是君啊。

    大义、道理都站得住,自然有许多朝臣纷纷跳了出来。

    有上奏钱妃置身份尊卑及礼仪于不顾的,宫权应该由太子妃所管,有请奏梁王如今也不小了,该是前往藩地了。这些奏折穆谨亭也不好经手,自然由中书省呈给了承元帝。

    承元帝将穆谨亭叫了过来,怒斥道:“这是你让人干的?”

    与此同时,几本奏折砸了过来。

    穆谨亭躲都未躲,垂首道:“回父皇的话,不是。”

    “不是你指使人干的,谁吃饱了没事干,管朕的家务事!”

    穆谨亭没有说话。

    确实有那吃饱了没事干爱管别人家务事的人,那些朝臣和御史们不就是如此吗?承元帝为君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粗喘着气,一副非常恼怒的模样。

    穆谨亭抬起头来,劝道:“万望父皇注意龙体。”

    “滚,你不来气朕就是好的。”

    承元帝都发话了,穆谨亭自然滚了。

    待其走后,殿中安静了下来,坐在龙榻上的承元帝面容不显恼怒,反而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来。

    想着之前太子的话,他面上苦涩更浓,不禁喃喃道:“看来朕终究是老了……”下面人都不听话了。

    这句话声音极为低微,几乎只是在空气中打了个转儿,便消失了。

    ☆、第177章

    关于朝臣们对自己及梁王的弹劾,钱妃自然收到了消息。

    她即是惧怕,又是恼怒,恼怒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惧怕是她原本以为只是一点小事,竟然会闹到了朝堂上。

    当然,惧怕要占大多数,钱妃甚至生出了想去紫宸殿请罪,或者去东宫求饶的念头,不过被淑妃拦下了。

    “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若是没有陛下的默许,你以为咱们能霸着宫权不丢,梁王能进出紫宸殿?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脾气,你在宫中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若是他想,自然一切顺遂,若是他不愿,几个朝臣上下蹦跶,又能妨碍什么事!咱们就不说其他,在这宫里什么最重要?恩宠!前太子本不适合做太子,但就是因为陛下看重他,所以才能以病弱之躯坐了太子位这么多年!”

    “如今梁王好不容易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你这个做母妃的不在后面使劲儿算了,还想着拖后腿,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我是没那个福气,没能为陛下诞下个皇子来,只得了个公主,我若是有个皇子,哪怕是为他死了,也要拼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淑妃说这话的时候,梁王也在,恰恰说到了他心坎里。

    他默默无闻太久,平日里只是看着几位兄长意气风发,轮到自己却是连个奴才都瞧不起自己。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父皇的另眼相看,作为亲娘的钱妃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后面拖后腿。梁王从不质疑钱妃对自己的爱护,却是第一次怀疑母妃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看重自己。

    她真是因为担忧他,才会一直让他不去争不去抢吗?还是只是为了她自己?

    梁王望着钱妃的眼神中充满了感伤,还有一种不明显的质疑。钱妃看在眼里,痛彻心扉,再加上淑妃这么说,她又历来是个没主见的,便暂且歇了那种心思。

    承元帝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钱妃梁王心中忐忑。只能安慰自己,没有动静就是好消息,毕竟陛下没斥责他们不是吗?也没有发话夺了钱妃手里的宫权。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些日子,忽一日承元帝突然下旨,经查实齐王与逆王谋逆一案,并未有任何牵扯,解除幽禁,并命他择日前往封地就藩。同时,关于梁王就藩的圣旨也下了。不过对比齐王解禁之事,这件事并未在长安城内引起太大的波澜。

    齐王在府中困守多时,一直寄望关于自己的处置能赶快下来,这番圣旨颁下,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虽是不能继续呆在长安了,但能前往藩地且并未对他做出任何惩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也不枉他提前有所防备,一直和赵王虚与委蛇,没有搀和在其中。

    他离开长安的那一日,往东宫送了一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说,只有一句‘多谢’。

    九娘知晓后,询问穆谨亭怎么回事,毕竟在她心目中,齐王一直是赵王那边的人。那次事后,赵王被贬,可齐王却一直被幽禁在府中,九娘便生了疑。此番见此情形,还当是穆谨亭提前策反了齐王,哪知穆谨亭却对她说,他并未策反齐王。

    九娘不解,穆谨亭对她说:“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什么对自己而言最好。对齐王而言,他从来不是自愿要跟随在赵王身边的,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也是正常。”

    九娘大悟。

    另一边,钱妃接到让梁王前去封地就藩的旨意后,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梁王如今也不过才十三,让他一个人前往封地,自己不能跟随,可以想见前面的路必然不好走。梁王也是吃惊不已,母子二人一同去求见承元帝,承元帝拒见。

    面对这样的情形,淑妃紧闭宫门,龟缩在自己的宫里不出。钱妃不止一次去请她来一同想办法,皆被其拒了。

    至此,钱妃和梁王才明白母子二人被人做了筏子,可是能怨谁呢?谁也不能怨,毕竟也是他们自己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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