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起皖中郡最有名的山,那必定是黟山无疑了。黟山,因峰岩青黑,遥望苍黛而名,山脉沿北东向南西展布,绵亘数百里,越京城南边的十多座小山峰便是它的余脉。
    这些小山峰高度一般,山势也算不上陡峭,便成了那些修仙修道者的福地,百余年来,这十多处山峰建起了不少的道观、寺庙,玄清观正是其中之一。
    玄清观位于城南郊外,格局不大,只有两殿,但观内青松高树,清幽僻静,加之山雾弥上的一层朦胧,倒也符合修道者追求的“清静无为、离境无为”。
    这天,一向冷清的玄清观却是热闹了起来,正殿外一众人在门前排起了冗长的队伍。这群人衣着朴素,看样子皆是些越京城里的老百姓,而他们的脸上各有神情,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有期待、有疑虑,江小白也在其中。
    昨夜里,在听完萧能守的汇报后,江小白便决定到这散布消息的玄清观打探打探虚实。此回他特地乔装打扮了番,混迹在了这群前来求药的人群之中。
    尽管是一大早就赶到了玄清观内,但排在江小白前头的仍有七八余人。站他身前的是位中年男子,个子算不上高,不时地便会踮起脚尖或是侧身去查看排队的情况,看上去很是着急。
    江小白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哑笑道:“老哥,莫心急,再怎么看,这排队的人也不会少呀。”
    中年男子回过身,焦急道:“老弟,你说能不急嘛,我弟就等着这仙人的药救命呢!”
    “你真相信那仙人降世之说?”江小白有些惊愕地问道。
    中年男子肃然道:“老弟,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我弟得了那怪病后,看了许多的郎中也医治不好,我这回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这仙人的药吃不死人,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没想到这中年男子长得挺憨厚,说起话来倒有几分哲理,江小白怔了一怔,点头道:“也对。”
    中年男子忽地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不知这仙人的药要不要银子,家里为了给弟弟治病已是没有多少钱银了...”
    江小白沉下眸,这番话正是他此次前来的原由。
    古话有说“乱世不见僧,盛世不见道”,玄清观在京城郎中一筹莫展之时,向百姓散步仙人派药之说,到底是真有高人出山救世,还是想借此牟利?
    在看这派药的正殿,不仅大门紧闭,且有两名道童一左一右把守着,此前江小白便已察觉到,这两名道童不是一般的道人,而是练家子,弄得如此森严,难以不令人生疑。
    这时,一道门声响起,第一位进入正殿领药的老妇人已从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副药,满脸的欣喜之意。还排着队的众人霎时就围了上去,急问道:“大娘,如何?”
    老妇人激动道:“仙人!在世仙人!有救了,都有救了!”
    即有一人又问道:“大娘,这药...收银子吗?”
    “不收,不收,仙人不要一分钱财!”老妇人雀跃道,话罢,便是不断地唠叨着“有救了,有救了”的话,屁颠屁颠地跑下了山。
    众人听得老妇人如此一说,顿时振奋了不少。过后,陆续有人领了药下山离去,而他们的神情皆与老妇人一样,欣喜、激动,嘴里直呼在世仙人。江小白见此,心底多了几分疑虑的同时,更是好奇那正殿里的情形。
    大致到了晌午之时,终是轮到了江小白,经过两名道童的审视、应允后,江小白推开殿门,就见这玄清观的正殿虽是不大,但却布局精致,雕刻极细。
    殿内共有六柱,连同殿壁刻有仙鹤、灵芝、八卦、青牛等道教图案,殿中左右分别置有一尊丹炉,神台上供奉着道教三清,神台下还坐有一人,却不是什么道骨仙风的形象,而是位衣着破烂不堪,手持旱烟杆,歪坐在蒲团上的四旬男子。
    江小白微有些诧异,对方已开口道:“阁下似有些不同?”
    未等江小白回话,男子又接着道:“不像是寻常百姓,该称呼你为少侠才对?”
    江小白心下一震,但还是镇定地道:“仙人说笑了,我就是随乡亲来一起领药的,家中大哥身患怪疾,还望仙人赐药。”
    四旬男子笑了一笑,缓缓地吐出一缕烟圈,慢条斯理地道:“你虽蜷缩着身躯,步伐却矫健有力,乔装打扮的倒是不错,还特地收敛了自身内力,可惜还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江小白掀开头罩,淡笑道:“看来阁下也不是一般人。”
    男子歪头笑道:“当然,我是仙人。”
    “哼,装神弄鬼!”江小白说罢,身体猛然发力,右手呈爪,倏地冲了上去,仅仅两步已是到了神台前,朝他抓了过去。眼见江小白大手将至,四旬男子却是不慌不忙地吸了口烟,旋即身子一抽,瞬息之间闪了过去。
    一招击空,江小白化爪为拳,承接而上,而对方却在他还未出手之际,便以闪到了三米外远,令他扑了个空。
    “这般年轻就有如此身手,不错。”四旬男子斜倚在梁柱上,抬起手中的烟杆,漫不经心地道。
    江小白心底一惊,方才他的突袭可说得上是出其不意,不可谓不快,可眼前这位男子却以更快的速度躲开了他的两次攻击。
    “好快。”江小白暗自嘀咕了声,不敢再有保留,当下使出全力,运劲于臂,双腿一左一右相继迈出,三道卦象身法相结合,再次向冲了上去。
    江小白声势迅猛,步伐极其诡异,乍一看犹如人影四现,霎时间分不清是从哪方向而来。这一次,四旬男子不再是淡定自若,江小白起步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就在拳头将要袭来之际,却见他步伐左右迈出,亦以一种奇怪、诡异,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躲了过去,同时还扣住了江小白的手。
    “你究竟是谁!”
    “秦岳是你什么人!”
    二人同时开口,都互自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江小白大感震惊之下,忽地感到一粗糙的手指正抚摸着自己的手掌,霎时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
    “变态!”江小白一声怒斥,连忙抽出被扣住的手,退至一旁。事到如今,他心底早已说不清有多诧异,因为方才对方所使的不是别招数,正是秦岳所授身法中的第四道卦象步伐,不仅如此,还道出了秦岳的名字!
    四旬男子呵呵一笑,搓了搓手道:“我是名算命先生,你可以称呼我为李老板。”
    “老板??这牛逼吹的...”江小白心底白了一眼,随即警惕道:“所以你刚是在给我算命?”
    李老板反问道:“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我有龙阳之好?”
    “那你可算出了什么?”江小白眯眼道。
    对方没再说话,而是掐指卜算了片刻,缓缓念道:“富贵又何为,闲情原不移。一朝奸党陷,仇愤尚流离。”
    话音一落,江小白已是惊叹不已,短短的几句诗词,已将他所经历过的事一言蔽之。
    “真有这么神?!”江小白不禁暗衬了句,便又听李老板继续道:“此役你是为了差事而来,你在调查越京城怪疾一事,也在怀疑玄清观派药有猫腻。”
    “这也是算出来的?”江小白瞠目道。
    “这是我适才看到你腰挂的令牌还有你的行为所推断出来的。”李老板吸了口烟,淡然道,“白虎衙,还不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只需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玄清观所派发的药也没有问题就行了。”李老板淡笑道。
    江小白眼眉微杨:“此怪疾几乎全京城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我该如何相信你所说?”
    “郎中们无法解决,那是因为百姓们根本就没得病,而是中了一种毒,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李老板笑说道,“寻常的郎中又怎会解这种毒呢。”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江小白狐疑地道。
    “是我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李老板始终挂着一副淡淡的笑意,似乎丝毫不在意江小白的质疑,浅笑道,“当然这玄清观派发的解药也是她所制,只是她不愿露面,便托我把药派给世人。”
    “下毒者是谁,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是通过何种方式下的毒?”江小白接着问道。
    “这一层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是帮忙派药罢了。”李老板摊了摊手,道,“好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该说说秦岳是你什么人了。”
    江小白眼珠转了转,嬉笑道:“你既然是算命先生,那自然能够算出来,又哪用得着我说。”
    “你!”李老板神情一愣,旋即笑骂道:“好一个臭小子,我迟早会知道的,咱们有缘再见!”话罢,便是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江小白眼前。
    江小白连忙打量了一番四周,却发现正殿内已再无他的身影,便急喊道:“喂,那剩下的药和外头的人怎么办?!”
    仅听远处传来了句“自己惹出来的摊子,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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