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家人仗着那边老太太的势,硬赖在王府里,还把自家的亲戚也招来,简直就是不要脸了。这也就是大堂叔贾赦脾气好容得下他,这要是换了他贾珍,折腾不死他们!贾珍少年便继承了父祖的爵位,自那后便无人管束,他的脾气上来,那才真是不管不顾呢。
    他们这边吃茶吃酒不说,逗蜂轩里的女眷们倒是出了一桩小事。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贾宝玉。男女七岁不通席,便是亲兄妹都还有个避讳,更别说堂表亲了。贾宝玉往史太君身边那么一坐,贾迎春和林黛玉便不自在了。两人心里都叫着晦气,便借故要回去了。
    虽同在一个府里住着,但她们从来都是避着宝玉走。两年前那桩吃胭脂的事,她们可都是在场看见的,实在不想跟贾宝玉有什么牵扯。谁知今个儿老太太竟把他带在身边,说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真是可笑!怎么可能不在乎,女儿家的名声坏了可没处找补去。
    这两个丫头也是被那日的事吓到了,对贾宝玉这个皮囊颇为不错的小哥儿避如蛇蝎。她们都是宫里嬷嬷教养出来的,深知女儿家平日里该谨言慎行,不光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家族的声誉。这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不是她们能够反抗得了的,唯有遵守规则,才能活得更好。
    邢夫人看这情形也皱了皱眉,便没管史太君的脸色,道:“这天冷得很,既然林丫头身子不爽利,便赶紧回去歇着吧。迎春你也陪着一起回去,林丫头若还是不好,便拿了我的帖子请太医过来看看。”犹豫了一下,又对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几个也一样,若是嫌冷就先回去。”
    她这也是好意,却没什么人响应。探春其实也想跟着,她也不希望有个会带累自己名声的哥哥,可看看嫡母难看的脸色,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至于贾惜春,她想画副红梅图,年纪又还小,便坐着没动。李纨和探春的情况差不多,都仰着王夫人过活,也木头人一样坐着。
    剩下一个薛宝钗,她没经历过那时的事,又曾对宝玉有些想法,便也坐着没动。在她看来,这园子里也没有外人,倒也不必在意太多。大不了,她不跟宝玉多说便是了。况且,探春还在呢,她若要走了,岂不独留探春一个尴尬。这姑娘完全忘了,还有贾惜春这么个大活人呢。
    史太君相当不高兴,她有意让宝玉和黛玉多接触些,可这好几年了也没什么进展。就好像今天一样,黛玉总是躲着宝玉走,实在是没道理得很。这林如海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女儿的,住在人家家里,都不知道要跟主人家的兄弟姐妹们交好么?这样的姑娘即便嫁过来,又怎么撑得起宝玉的后院?若非看在黛玉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又是敏儿的骨血,她可真舍不得宝玉。
    还有邢氏这女人,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方才那样的情形,怎么能是她开口说话?自己这个老太太还在座呢,难道就不知道问一问婆婆的意见?哼,个没眼力价的东西!自打当了劳什子郡王妃之后,越发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了,早晚有一天要教训她。
    逗蜂轩的酒宴刚刚摆上,就有些冷了场。贾宝玉却还懵懂着,他好容易见林妹妹一回,还想好好说说话呢,怎么就走了?这凤凰蛋立时就没精打采起来,连探春、宝钗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史太君当是他困了,便吩咐人寻个地方,好生伺候他睡一会儿。
    于是,秦氏便自告奋勇,引着贾宝玉往天香楼去了。
    红楼之再世为琏 第七一回天香楼贾蓉去捉奸唤可卿宝玉要遭殃
    贾琏的眼力极好,远远地就看见贾宝玉像个二傻子似的,跟在一美貌少妇后面进了天香楼。他挑了挑眉毛,问道:“蓉儿,那边的天香楼里住了谁?上次我记着听你说过,好像是你媳妇嫌前面吵闹,非要搬过去的呢?你瞧瞧,那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宝玉领进去了?”
    算起来,贾蓉夫妇要叫贾宝玉一声堂叔的。这侄媳妇把堂叔领进自己住的地方,贾蓉心里就没啥想法?即便贾宝玉还小,可在这地方十来岁的孩子都有房里人了,难道不该避讳些?贾琏不知道秦氏到底有没有跟贾珍爬灰,但这女子的行为不检点应是无疑。
    听他这一说,不单是贾蓉,就连贾珍也抻着脖子去看。果然,影影绰绰地看见秦氏领着贾宝玉进了天香楼。父子两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眼看着都没了赏梅的逸兴。贾琏点了火之后也不吭声,拈着块糕点专心地逗三儿。好半晌才听贾珍道:“蓉儿过去看看,女人家照顾着总是不方便。”
    贾蓉早就坐不住了,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他跟秦氏成亲一年,原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呢,可偏偏全不是这样。成亲没两个月,秦氏就嫌弃他院子里太吵,又说什么屋子狭窄胸闷,非要搬到后面的会芳园去。他有心不答应吧,这女人竟然直接求了他父亲,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搬了。
    现在可倒好,他们两口子在这府里住了个对角,他住在东南角,她住在西北方向的会芳园。这倒也罢了,可那会芳园是什么地方?就是一个花园子,一到夜里就冷冷清清阴森森的,里面虽有几个轩榭,却并不是住人的地方。他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这女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他有两回突然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也就歇了这心思。方才看见秦氏把贾宝玉往自己的住处引,贾蓉心里颇不自在,即便她比贾宝玉大着几岁,也该避讳着些。侄媳妇哪有把堂叔往自己住处领的,她还要不要脸了,他还要不要脸了?
    贾政坐在那儿也很不自在,心里恨不得逮着贾宝玉抽一顿。他刚说过宝玉要伺候老太太,老太太离不得他,这混账就弄出这么一场。身为长辈,你往侄媳妇身边凑合什么?房里那么多丫鬟还不够你亲近的?还有贾琏,眼那么尖做什么?你看见了不作声又能怎样?
    “往常就知道宝玉的性子独特,为人落拓不羁,不拘小节随意得很,颇有魏晋之风。我还当是外人胡说八道,以二老爷这样端方的人物,怎么可能教出一个那样的儿子。”贾珍不阴不阳地沉着脸,掀着眼皮去看贾政,“看来,二堂叔怕是公务太忙,没工夫教导儿子吧。”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太过强烈,即便以贾政日益厚重的脸皮也扛不住。什么性子独特有魏晋之风,就是说宝玉没脸没皮,不守规矩礼法,是个特立独行的混球;什么公务繁忙没时间教儿子,不知道他政二老爷已经好多年没公务了么?被个晚辈这样说到脸上,贾政怎能不羞,怎能不怒!
    羞愤之下,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眼睛就瞪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贾珍的长辈,怎么敢如此跟他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贾琏么?宝玉即便有什么不对,可他才多大能懂什么,还不是蓉儿媳妇不懂事?不说管教自家儿媳,倒敢跟自己呛声。哼,敬大哥不在,这珍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就在他正要义正言辞地数落贾珍几句的时候,那边忽然闹哄哄地乱起来,女人们的尖叫声响成一团。不光是他们这边被吸引了,女眷那边也被惊动了,派了人出来查探。许是听见有丫鬟尖叫宝玉的名字,史太君派了鸳鸯,王夫人也派了金钏儿,生怕凤凰蛋出一点差错。
    贾政本来是背对着那方向,等转过身来就看见,贾蓉手里拽着个人,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过来。在他的周围,许多丫鬟婆子又劝又拦的都不管用,被他又打又踹地赶开,引得惊叫连连。他定睛一眼,心就是一沉。贾蓉手里拽着的,就是他的儿子贾宝玉啊。
    就在贾政惊疑不定的时候,贾蓉已经到了凝曦轩,手上用力将贾宝玉往地上一甩,又不解气地一脚踹上去。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吩咐道:“都闭上嘴!谁再敢喧哗,立时打死。你们去叫人,把这些狗奴才全都堵了嘴绑上。”他年方十六,又鲜少发火,这一怒起来,倒有几分威严。
    “叔祖、父亲、琏叔……你们要为我做主啊。”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便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怆地哭喊道。贾蓉只要一想到方才在天香楼看到的情形,心里就恨得不行,又恶狠狠地盯住贾宝玉,直把他盯得瑟缩成一团,爬到贾政身后不敢露头。
    贾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着儿子的样子便明白,定是贾宝玉做了什么龌蹉事,被蓉儿逮个正着,才有了现在这出。他咬了咬牙,目光看向贾赦,有这位郡王堂叔在场,还是轮不到他做主。不过他也不担心治不了贾宝玉,贾赦可不怎么待见这个亲侄儿。
    “看我做什么?这是你家,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你处置,难道还想躲懒推给我不成?再者说,蓉儿和贾宝玉都是贾家人,你又是族长,他们若有了矛盾,正该找你调和。”赏个梅花还有场大戏可看,赦大王爷的兴致颇高,摆摆手示意贾珍赶紧的,老子都要等着急了。
    几个人都没问贾政什么意见,径自便做了决定。贾珍一声令下,从天香楼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被拿住了,又吩咐了人连秦氏也看住,又命下人远远候着,这才问贾蓉,“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作态?你放心大胆地说,自有为父给你做主,即便为父不行,还有你叔祖和堂叔呢。”
    他生怕是儿媳跟贾宝玉闹出什么丑事,被儿子当场拿住了,才先把这些人擒住。等闹明白之后,看是直接打死灭口,还是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还有儿媳秦氏,他是知道她身份的,不能动手也只好先看起来。至于拉上贾赦父子,那完全是狐假虎威的意思。
    “儿子方才遵父亲的吩咐,到天香楼去看看贾宝玉这畜生可安好。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秦氏那贱人竟然将他引到了自己房里歇觉。儿子觉得这样不妥,便想赶过去劝阻,却没想到、却没想到……这畜生竟然在睡梦中喊着‘可卿’的名字。”贾蓉似乎平静了一些,冷着脸叙述。
    “‘可卿’二字,乃是秦氏的小名,平日并无人知道。儿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畜生身为堂叔,竟然口口声声唤着侄媳妇的闺名。可等儿子把他从秦氏的床上揪起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这畜生的裤裆都湿了一片。可见,他、他竟然在睡梦中,对秦氏……”贾蓉恨得想把贾宝玉揪出来打。
    “贾蓉,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宝玉。”史太君是匆忙间过来的,走得气喘吁吁钗横鬓乱。刚一靠近,便看见贾蓉的恶形恶状,顾不得喘匀了气便大声呵斥。贾宝玉是她的心肝儿,他爹动他一指头,她都不愿意,更别说让宝玉挨个晚辈的打了。“还有没有规矩了,敢如此冒犯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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