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送来的包子,微臣想着不能未经同意就处置,而且那些灾民,排了那么久的队,就想吃口肉,微臣想让苏二小姐带着东西离开也不能啊!”
    周安提起这些,情绪愤慨,还有很深的懊恼和自责。
    “其实,苏大人不给灾民发包子是对的,往年朝廷赈灾,就是每天施粥,且都是没有味道的清粥,中午也没有馒头,在伙食上,苏大人已经算是给他们改善了,总不能灾民吃的,比寻常百姓还好,而且这么多的灾民,吃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开销,他们回乡后,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只会更多,更何况,这次若是开了这个先河,今后再出现类似这样的情况,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要开了这个头,打了这个底,这对朝廷来说,就是增添负担。
    苏梁浅做的一系列事情,自然是好的,要不然的话,这么多的灾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稳定下来,近来京城内外的秩序,已经恢复如初,而且,苏梁浅的度,也把控的很好,是恰到好处的。
    “臣不该,臣不该离开,臣愧对皇上的信任。”
    周安愤慨,同时又大感后悔,他当时要一直守在那里,就算会出事,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大祸。
    苏倾楣见周安将责任往她身上推,失口就想要否认,替自己喊冤,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狡辩的事,她以往没少做,但这会舌头就好像打结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任由周安往她身上泼脏水。
    “萧凭望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萧凭望也不是个善于狡辩的,毕竟是自己的表妹,他见苏倾楣那样子也觉得可怜,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苏梁浅站出来解释道:“萧大人担心微臣出事,若微臣是在灾区,他就在帐篷外守着,若是回府,他就负责接送,昨日,昨日微臣让萧大人保护公主,微臣许久没见外祖母了,她一直挂念,昨日便去了沈家,此事微臣也有责任,微臣愿意受罚,将功折罪!”
    苏倾楣听到将功折罪四个字,心头又有了畸形的快感。
    本来,苏梁浅这次赈济灾民,是天大的功劳,现在,她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将功折罪,苏倾楣心头如何不快?
    这都是苏梁浅该受的,这都是她欠自己的。
    苏梁浅和周安一样,心里也是自责的。
    她,周安,萧凭望,他们三个人,任何一个人稍稍有变,这样的事情,都可以避免。
    “你怎么说?周大人说的可都是实情?”
    庆帝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苏倾楣身上,只一眼,又皱了皱眉。
    苏倾楣发丝凌乱,穿在身上的衣裳也是乱乱的,夏日的衣裳薄,都能看到她手上红红的一大片,脸肿的就和猪头似的,还能看到手指印,那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这样子见帝,简直就是不敬。
    苏倾楣内心慌乱,张口就想要狡辩,然后将责任推给那些灾民还有苏梁浅等人,不过她忍住了,避重就轻诚惶诚恐道:“臣,臣女知罪,但臣女真的是一片好心,臣女也没——没想到,不——不想出这样的事。”
    苏倾楣结结巴巴的,庆帝不由往苏梁浅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样都是跪着,苏梁浅却身姿笔直,恭敬中,又带了一丝自己的气节,而且不慌不乱的,苏倾楣完全不能比。
    庆帝想到,太子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心中更瞧不上这儿子,对让自己两个儿子失和的苏倾楣,也越发的讨厌。
    要为了苏梁浅争风吃醋,他心里还能舒坦些。
    “朕问的是,周大人所言,可属实?他几次警示于你,你为什么都无动于衷?”
    苏倾楣心里慌乱的,就是抿紧嘴唇,上下嘴唇还是因哆嗦发出声响,有低低的恐惧至极的哭声溢了出来,“臣女,臣女是想每——每个人——”
    “你想要每个人都吃上包子,为什么不能让前面的人先吃,后面的人,等包子到了继续发,你竟还敢拿这样的借口搪塞朕,你当朕是傻的好糊弄不成?你到底是何居心!”
    庆帝黑着脸,苏倾楣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也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敢说话。
    她花了银子,费尽周折,为的是在庆帝面前留个好印象,哪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留下好印象,还引得雷霆震怒,苏倾楣现在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苏梁浅所想,东城的事,在他们进宫前,庆帝就已经知道了,包括苏倾楣的态度,他之所以没提前发难,就是想要看苏梁浅如何处理,结果,还算令他满意,要苏梁浅欺上瞒下,就是这次他念着她的功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他也不会再看重。
    庆帝现在对苏倾楣,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她越是软弱没用,他心中就越气。
    御书房内,一瞬间安静的就只有苏倾楣的哭声,十分的突兀。
    苏倾楣听着自己的哭声,内心的惶恐不安,更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将她淹没,苏倾楣极力的克制,但还是过了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的哭声,她停止住自己哭声的那一瞬间,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皇上开恩,皇上饶命啊,臣女——臣女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
    苏倾楣见事情掩饰不过去,庆帝还一副要问他罪的态度,唯恐要自己偿命,张口求饶,“臣——臣女已经知罪了,臣女也是想为皇上分忧,还有七皇子,七皇子仁善,臣女——”
    除了说自己是好心,苏倾楣实在想不出别的别的说辞为自己开脱,再次将夜傅铭搬了出来,想着庆帝能看在她是他未来儿媳的份上,网开一面。
    苏梁浅扯着的嘴角,是讥诮的冷笑,她之前还在心里想着怎么惩罚苏倾楣呢。
    苏梁浅心里有了主意。
    苏倾楣这次犯下的过错,死不足惜,但她自然不可能让庆帝当她的面将她处死,而且苏梁浅心里清楚,庆帝就是再恼,也不可能处死苏倾楣,不看苏克明的面子,那也还有萧家呢,更何况,死的不过就只是些平民,庆帝也不是那种爱民如子的仁爱君主,苏克明夜傅铭还在泗水呢,太子又是个能闹腾的,现在显然不是要苏倾楣性命的好时机。
    比起死去的那些平民,庆帝估计更气太子竟然对这样不入眼的女子着迷,还有就是,当初苏倾楣和夜傅铭的婚事,是他定的,苏倾楣今日所为,简直就是啪啪打他的脸,庆帝能气的过才怪。
    “闭嘴!”
    庆帝没想要苏倾楣的性命,但听到她的声音,那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杀了她的冲动也更加强烈。
    庆帝拧着眉头,沉着的脸一副悲痛的模样,看着苏梁浅,似征询意见般的问道:“乐安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苏梁浅一直低垂着脑袋,见自己被点名,抬起头来,她看向苏倾楣,苏倾楣也看向她,水雾弥漫的眼眸,有请求,还有一丝轻松,显然是仗着姐妹的身份,觉得苏梁浅不敢对她有太重的惩罚。
    “皇上圣明,一切由皇上做主,只求皇上,念在舍妹年幼无知又是一片好心的份上,饶她一命!”
    苏梁浅张口,说的话,深得庆帝的心。
    “好,看在你的份上,朕就饶她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朕让你说!”
    苏梁浅看着庆帝,略微思索了片刻,继续道:“第一,抚慰受难灾民的家属。这次死伤的,多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是一家的支柱,他们倒下了,是会影响一个家的,要给够银子,足够多的让他们今后生活无忧的银子,此事,是因我等的疏忽还有苏倾楣引起的,这笔银子,就由我妹妹还有周大人萧大人以及我负责,我们几个人均摊!”
    苏倾楣一听,还要再给银子,而且苏梁浅刻意咬重足够多的银子,更让苏倾楣手心发汗,整个人发寒,心口就好像被剜了一块。
    她现在什么状况,苏梁浅难道不清楚吗?居然让她赔钱,她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哪来的银子?
    苏倾楣心里这样想着,但当着已经对她恼了的庆帝的面,反对的话,却是不敢说的,一个字都不敢。
    庆帝嗯了声,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苏梁浅继续说下去。
    “第二,苏倾楣,你要公开向那些百姓低头道歉,为你自己的罪行忏悔。”
    让她向那些贱民道歉?凭什么!
    她没错,她根本就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人自己造成的,她还没怪他们让她被庆帝怪罪呢。
    苏倾楣越听,越觉得苏梁浅的要求过分。
    苏倾楣的不乐意,直接表露在了脸上,庆帝的眼风扫了过去,问苏倾楣道:“你不愿意?”
    苏倾楣之前执迷不悟的态度,东城受灾的百姓是有目共睹,进宫后改变,大家自然会将功劳记在庆帝身上,这是庆帝想要的。
    苏倾楣当然是不愿意的,相当的不愿意,但她听着庆帝满含警告的口气,那三个字,根本就不敢出口。
    “臣——臣女愿——愿意。”
    苏倾楣极度没有骨气的回道。
    “第三,去寺庙呆一个月,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超度。”
    “大姐姐!”
    为那些贱民超度,苏倾楣只觉得苏梁浅荒诞至极,忍不住张口叫了声,用这种方式,表示抗议。
    她本来就诸事不顺,要再去庙里呆一个月,回来定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得庆帝的喜欢,想到庆帝阴沉的脸,苏倾楣实在担心自己将来嫁入皇室后的生活。
    “乐安果然宅心仁厚,一切就依你所言,等你妹妹赔偿完银子,向那些受难的百姓道歉后,就去福安寺抄写一百遍经书,为无辜枉死的人超度忏悔。”
    庆帝金口一开,苏倾楣不敢再反驳,转而看向苏梁浅求助求助,“大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也是一片好心,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您帮我向皇上说说,我们毕竟是姐妹啊,长姐如母,大姐姐,您就原谅我,帮我这一回吧。”
    苏倾楣不敢面对庆帝,跪着走到苏梁浅面前,哭着请求她。
    苏梁浅没有半点迟疑,甩开苏倾楣的手,“你要早点知错,也不会酿成此祸!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谅,而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还有他们亲人的谅解!皇上仁厚,饶你一命,你该谢恩!”
    苏梁浅义正言辞,一身凌然。
    苏倾楣被苏梁浅甩开倒在地上,对苏梁浅的恨,战胜了仅剩不多的理智和意识,她看着苏梁浅,那一瞬间,她忘了,这是在御书房,庆帝就在面前,她手指着苏梁浅,哭着控诉道:“你就是见死不救,你就是想要看着我倒霉,苏梁浅,你就是恶毒心肠!”
    “放肆!”
    苏倾楣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击中似的,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这里又有什么人,她满心慌乱恐惧,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直接痛哭出声,庆帝用比她哭声更大的声音道:“朕看是乐安平日里对你太姑息仁慈了,你竟如此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苏家一家,包括苏克明在内,庆帝最偏袒的,自然是苏梁浅,他提拔苏克明,也是为了苏梁浅。
    庆帝之前是觉得父亲再不对那也是父亲,但见苏倾楣当着他的面,也敢对苏梁浅如此,心中除了对她的怒意,对苏克明也越发不满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姑息纵容,苏倾楣怎敢如此?
    跪在苏梁浅身后的萧凭望往又开始痛哭的苏倾楣看了眼,心中没有半分同情,比起她来说,那些被她害死的人才是真正的无辜,但他重情,心中到底顾念着和苏倾楣的情分,看着震怒的庆帝恳求道:“皇上息怒!”
    “就你这样心思不正,又不敬长姐,不知尊卑的人,若是嫁到皇室,简直就是皇室之耻——”
    苏倾楣听着庆帝的话,陡然意识到什么,即刻停止了哭声,看向皇上,“皇上开恩啊!”
    “你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朕的儿媳?朕会另外下诏,取消你与老七的婚事!”
    皇上虽不看重七皇子,但也不至于坑自己的儿子,在给夜傅铭赐婚前,庆帝也是命人调查过苏倾楣的人品的,当时回复说她谦和恭顺,才貌双全,且善良温顺,哪想到竟是这种会给皇室抹黑的?
    取消婚事?
    苏倾楣头向后仰抽气,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晕过去,不过在快要倒过去的时候,她一下又直起了背,站了起来,绕过案台,奔向庆帝。
    苏梁浅知道,苏倾楣这是想抱着庆帝的大腿求情,胡公公见她气势汹汹的,自是不会让她靠近的,拦在她身前,直接就给了一脚。
    胡公公虽是个太监,却是习过腿脚功夫的,苏倾楣一下被踹的摔在了地上,她本来就是一身的伤,这一摔,直接摔的吐出了血来。
    苏倾楣倒在地上,又是咳嗽又是哭,请求皇上收回成命,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今后一定改过自新,不待庆帝发话,胡公公就叫了人进来,将苏倾楣堵住嘴巴拖了出去。
    苏倾楣这一走,御书房内,恢复了该有的平静。
    苏梁浅周安萧凭望几个人毕恭毕敬的跪着,苏梁浅继续认错请罪。
    “你近来为灾民操劳,消瘦了许多,胡公公,给乐安挑些滋补养气的药材送去。”
    庆帝命令完,很快又道:“此次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一个女子,为百姓操劳,为朕忙碌,朕深感欣慰,等事情结束,朕一定昭告天下,好好嘉赏于你!”
    相比于之前面对苏倾楣时,庆帝的面色,和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谢主隆恩,臣一定鞠躬尽瘁,尽早安置好灾民,还京城安平,不辜负皇上的信任栽培,让所有百姓,感念皇上的恩德!”
    苏梁浅神色激昂,一副感恩到恨不得以死报答的诚恳模样,庆帝面上满意,心中更加宽慰,同时也被她的话说的热血涌动。
    “关于家中大妹妹和七皇子的婚事,臣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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