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懂得如何明哲保身的巴雷尔并没有将心中疑虑直接表露出来,那是他看到议会大厅的所有人已经陷入到一种不可自拔的狂热状态。
    从塔里安开始,俾约-瓦伦、科洛-德布瓦、迪朗、罗维尔、布尔东、弗雷隆、卡尔诺、兰代、帕尼斯、班达勃尔、夏尔利埃、提里翁与阿马尔等人轮流着冲到讲坛之上,针对罗伯斯庇尔,这个血腥残暴的独-裁者大肆进行道德批判。
    “三巨头就是暴政!就是独-裁!就是刽子手!”
    这是塔里安对罗伯斯庇尔、圣鞠斯特与库东三人的指控书中反复提及的一句话,如今已差不多被所有讲演者所引用。
    “哦,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从众效应?!”站在观众席上的德马雷心里嘀咕着。
    所谓的“从众效应”那是安德鲁灌输给旧时好友的一句心理现象。通俗的说就是“随大流”,是指个人的观念与行为由于群体的引导和压力,不知不觉或不由自主地与多数人保持一致的社会心理现象。
    三巨头的恐怖统治自从《牧月法令》之后,已在数百位国会代表心中孕育着普遍的不满情绪。由于害怕掌握着革-命法庭和救国委员会的威胁,而不得不虚与委蛇。如今救国委员会大部分委员已同罗伯斯庇尔翻脸,加之革-命法庭的审判长和公诉人也都被国民公会强行解职,使得代表们有机会去痛打落水狗了。
    德马雷非常清楚,那些积极反抗三巨头的代表们,大多是救国委员会和治安委员会的成员,曾视罗伯斯庇尔为最高领袖的亲密无间的革-命战友。毫无疑问,这些人迫切通过一系列倒戈行动,将两委员会犯下的罪孽推到三巨头身上。
    接近凌晨时分,科洛-德布瓦和俾约-瓦伦共同提议下令逮捕罗伯斯庇尔的几个最狂妄的司法同谋者:迪马、布朗热、富基埃、杜普莱与迪弗雷兹等人。
    此时,塔里安也终于提议将免除隶属于罗伯斯庇尔派的,巴黎市长弗勒里奥、检察长帕扬、军队司令官昂里奥的职务,并派人将上述三个召集到国民公会大厅里问话(控制);不仅如此,以防止反革-命势力的武力反扑,还需派出特派员向国民自卫军和各区的武装支队发出号召,让他们来保卫国民公会,保卫人民代表。
    一见到三巨头即将倒台,得到鼓舞的温和派代表迪朗精神抖擞的登上了讲坛,他强烈建议国民公会应该主动打碎两委员会这个极端不祥的枷锁。
    于是,他说:“现在应该是恢复言论自由了。我建议国民公会撤销授权两委员会逮捕人民代表的命令。如果时刻担心被捕,谁还敢自由发表意见?此外,为了防止效忠三巨头的长裤汉军队的反扑,应该向兰斯方面请求援兵……”
    听到这里,德马雷不禁摇了摇头,那是迪朗表现得太着急了。尽管这时会场上有一些人鼓掌,开始支持迪朗的两个提案,但人数并不太多,甚至连塔里安等人也未对此表态。因为国民公会完全获得解放的时刻尚未到来。为了以后更容易地推翻两委员会,还必须首先借助两委员会干掉罗伯斯庇尔。
    毫无疑问,迪朗那个取缔委员会的提案被否决了。科洛-德布瓦眼睛盯着他,威胁说:“谁要是因为怕被捕而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就不配作人民的代表。”
    至于迪朗提出的要求向兰斯方面请求保护国民公会援军的第二项提议,在弗雷隆和塔里安等人主动干涉下被暂缓表决,救国委员会的委员们这才作罢。
    就在“倒罗伯斯庇尔派”的各派势力相互勾心斗角的期间,并不甘心失败的罗伯斯庇尔曾多次企图发言,然而,他一发出声总被一阵阵“打倒暴政者!”的喊声,以及轮值议长巴拉斯不断摇动的清脆铃声彻底压制下去。
    不过,罗伯斯庇尔还是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在圣鞠斯特等人帮助下,不顾一切的冲下山岳派的席位。当他在讲坛台阶上被瓦伦等人阻拦时,罗伯斯庇尔愤怒回过头,冲着巴拉斯喊道:“杀人凶手的议长,你能不能最后让我发一次言?”
    但是,精神饱满的巴拉斯丝毫不加理会,他一方面拼命摇着他手中的小铜铃,另一方面还向大会违纪者发出了威胁,甚至让负责会议秩序的军警“协助”罗伯斯庇尔送回议员席就坐。
    罗伯斯庇尔向旁听席上看了几眼,那里的人表现的毫无动静,便转向右方,一直保持沉默的中立派(沼泽派)请求帮助,他一遍又一遍的大声疾呼道:“纯洁的人们,有道德的人们,我现在就靠你们了,那些杀人凶手们不准我发言,你们准许我发言吧。”
    到底谁是杀人凶手?中立派的代表们立刻回想起过去。
    到底是谁将布里索派,将埃贝尔派,将丹东派送上断头台?
    到底是谁迫使国民公会通过了《牧月法令》,使得两千颗人头在巴黎快速落地?
    如果不是罗伯斯庇尔,不是圣鞠斯特,不是库东,那该是谁?
    中立派的“纯洁的人们,有道德的人们”非常清楚知道,革-命法庭的审判长迪马、公诉人富基埃和陪审员杜普莱都是罗伯斯庇尔的心腹和爪牙。
    忽然间,在西哀耶斯和康巴塞雷斯的带领下,占据会议大厅近半数席位的中立派集体站了起来。在罗伯斯庇尔绝望的眼神中,沼泽派代表齐声指责以罗伯斯庇尔为首的三巨头,以及他们所实施的恐怖的,残暴的,血腥的统治。
    鉴于此,罗伯斯庇尔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又疲劳又气愤。最后,他颓然坐下,嘴吐白沫,嗓音沙哑。
    此时,刚从外面走到议会大厅的屠夫勒让德尔站在过道上,对着罗伯斯庇尔大声呵斥道:“刽子手,是丹东、德穆兰、法布尔和塞舌尔的鲜血把你噎住了!”
    得到鼓励的罗维尔也冲到罗伯斯庇尔的面前,他手指右派那边空荡荡的坐席,高声指控道:“看看吧,这些都是你已经谋杀掉的好人的坐席!他们的名字时布里索、罗兰、韦尼奥、让索内、加代、佩蒂翁、巴巴鲁……”
    少数极端山岳派代表起身鼓噪着,“还有埃贝尔和肖梅特,他们也都是好人!”
    很快,几乎所有的代表们都一致要求逮捕罗伯斯庇尔。随即,议长巴拉斯将提案付诸表决:大会一致决定逮捕罗伯斯庇尔兄弟、库东、勒巴和圣鞠斯特。
    议长巴拉斯每念及一个被逮捕者的名字,会场上空就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打到杀人犯,打到暴政者!恢复法兰西的荣誉与尊严!”
    圣鞠斯特面不改色地在座位上站立了许久,若无其事地承受了这一场长时间的风暴。然后,他第一个沉着地走下来,走到临时议场外的看守所。
    当军警们很是粗鲁的推攘行动不便的库东时,勒巴和奥古斯丁一同走了过去,他们左右搀扶着残疾人,在身后一片欢呼声中蹒跚着走出了会场。按照规定,这些已被国民公会解除代表职务的罪犯首先将被送到治安委员会。
    见到了胜利,弗雷隆等人激动的挥舞着双臂,说道:“代表们,法兰西自由恢复了。我们的共和国将在废墟里站起来了!”
    罗伯斯庇尔是最后一个走出会场,他回过头来对着庆祝胜利的代表们骂道:“尽管共和国已经完蛋,不过强盗们还没有胜利!”
    这是罗伯斯庇尔并没有承认失败,他已开启了第三套方案。1小时前,罗伯斯庇尔在圣鞠斯特等人配合下冲向讲坛的那一刻,成功吸引了会场大厅的所有目光。借此良机,机智的勒巴就从二楼窗口将领袖亲笔所写的求援信扔到会场大厅外的草丛里,那里会有专人将纸条交给依然效忠三巨头的巴黎市政厅,好让公社委员会整顿军队,攻击已经背叛革-命的国民公会的叛徒们。
    两小时之后,重新选举产生的治安委员会主-席勒让德尔,宣布将罗伯斯庇尔送到卢森堡监狱,他的弟弟奥古斯丁送到圣拉扎尔监狱,圣鞠斯特被送到苏格兰人监狱,库东被送到布尔勃监狱,勒巴被送到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
    凌晨,已疲倦不堪的轮值议长正准备宣布大会结束时,卢森堡监狱的监狱长急匆匆的跑到议会大厅,他向尚未离开的人民代表报告的一个不幸的消息。
    以罗伯斯庇尔为首的三巨头被巴黎市政厅派出的军队营救,长裤汉们举行了凯旋式似地把他送到市政厅。在罗伯斯庇尔等人到达市政厅时,受到非常热烈的欢迎,成千上万的长裤汉和妇女都在高喊:“罗伯斯庇尔万岁!消灭卖国贼!”
    与此同时,逃出治安委员会逮捕的昂里奥正联合科芬纳尔,率领了数百名炮兵准备围攻尚未解散的国民公会。如今会场内外的守卫至多不过一百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湿了火炮的发射药,大失所望的奥利奥和科芬纳尔不得让炮兵们放弃了炮击行动,回撤到巴黎市政厅装备刺刀和步枪,并准备号召巴黎48个区的长裤汉支队集结到巴黎市政厅广场,继而派出更多、更强大的军队去讨伐反对山岳派领袖的国民公会。
    至于巴黎的两万多国民自卫军,他们都被将军们关在自己的军营里,既不响应巴黎市政厅的“正义号召”,联袂攻打“被卖国贼充斥的国民公会”;也不接受国会代表们的苦苦哀求,派兵保护杜伊勒里宫(国会所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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