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看着身子被五花大绑,眼神儿幽怨到都能滴出水儿来的郭嘉,何瑾终于不再感觉路程枯燥了。
    甚至还感觉只是眨眼,便来到此行目的地:太守府。
    河东太守府与安邑宫毗邻,虽不如安邑宫占地广阔,但也有七八十亩。青砖灰瓦,大门漆色明亮,建筑气势看起来恢宏而肃穆。
    府门之前,此时已乌泱泱已站了不少人。除却先何瑾到一步到来的部下们,还有太守府内诸色人等。
    放眼望去足有千余人,场面真叫个蔚为壮观。
    待他此行人出现在视线中时,部下们当即在高顺、张辽、吴匡三位都尉的带领下,赶来躬身迎接:“属下恭迎主公!”
    如今何瑾已有了自己地盘,临出发前,自然不忘将第一批跟着心腹升了官儿。
    一来奖励人家的忠诚和劳苦功高,二来也向之后的部下们,传递个明确的信号:好好跟着哥混,有肉吃!
    而随着这些都尉、司马施礼,身后的亲卫部曲,也同时大声高呼:“恭迎主公!”
    声音整齐而洪亮,直冲云霄。
    何瑾顿时感觉浑身舒泰、飘飘欲仙,尤其回头看到一路上没大没小的郭嘉,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惊诧,怎一个‘爽’字了得?
    在雒阳的时候,他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见谁都要跪拜。
    虽说汉代的跪拜只是一种礼节,跟后来明清时代,老百姓见了大官吓得就要屁滚尿流参拜不一样。
    但孔子重申复辟周礼,本质上还是强调一个尊卑。这让习惯了‘人格平等’的何瑾,心里实在感觉别扭。
    此刻终于多年媳妇熬成婆,河东地界属他最大,自然就可以......享受这种虚荣了嘛。
    至于说改变这些,他倒是可以跟部下不讲尊卑。但说到跟愣头青一样,去废除‘礼’这种稳固汉代理念根基的事儿,是不会去做的。
    “属下恭迎何使君!”部下见完礼后,又是数十号人一起扬尘舞拜。看这些人的装束,应该都是太守府里的郡吏。
    有意思的是,此时高顺等自己一方部下,看这些人面色都隐含不忿和厌恶,两方连站位都泾渭分明。
    “诸位请起。”何瑾随即心中有了数儿,朝这些人略一还礼,便笑逐颜开地亲热道:“在下远道而来,人地两生,又值年幼德薄,还得仰赖诸位密切配合。”
    众郡吏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会说话,
    当即也是一番热情寒暄,随即更惊讶发现,新来的少年使君待人接物竟还面面俱到,一点都没年轻人的狂傲或毛躁。
    说了足有两柱香的时候后,何瑾才扬了一下马鞭,典韦也当即高唱一声:“上路!”
    何瑾脸上的笑立时就僵住了,神色还有些幽怨:上什么路呀,换个词儿不行么,说得要上黄泉路一样......
    待何瑾及一众部下离去,郡吏们中便有一位面相凶横之人,忽然也慢慢冷下脸色,不屑地唾道:“呵,乳臭未干的小子,装什么人情练达!.......”
    “不能这么说嘛,人家可是带着两万精兵悍将来的,能如此屈尊降贵,已很给我们面子了.......”另一个腮边没几两肉的家伙,随即不阴不阳接口道。
    “二位,这是说的什么话,使君大人不是挺好的么......”听口风越来越不对味,一位文士模样的官员,赶忙出来和稀泥。
    “哼......”另外二人当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何瑾背影的目光,却多了几丝凶忿和忌惮。
    而已入了太守府的何瑾,见典韦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便开口问道:“韦哥,刚才就听出你语气不对,到底怎么了?”
    “主公不说常说,要多一份真诚、少几分套路么?为何刚才跟那些郡吏说话时,那么虚情假意?”
    何瑾闻言,面色就变得挺委屈无奈,摊手道:“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大家都不想的......”
    “但不这样的话,总不能我见了那些郡吏,便说‘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老子很想一巴掌扇死你们,知不知道’吧?”
    说着,又忍不住噗哧一笑,道:“然后,那些郡吏们也笑着回复‘使君,其实我们也在想着,干脆弄死你得了’.......真要那样真诚的话,场面该多尴尬?”
    典韦闻言,立时在脑中想象了一番那场景。
    随即,狠狠地摇了摇脑袋,道:“要照主公这样说的话,有时虚情假意一番,其实......也挺好的。”
    两人说着,也已慢悠悠地浏览完太守府的布局。
    前面是供太守理事的正堂,东西两侧是郡丞和各曹的衙署,衙署之后有吏舍。郡丞和郡吏平日便住宿在这里,只有休沐之日才回家。
    府后面则是太守和家眷的居处,除了居住的院子外,还有一片几乎占了太守府一半空间的后花园。
    整个后堂和庭院,便相当于一个大豪宅。
    对于这点,何瑾不由又痛心疾首地发表感慨:“奢侈,简直太奢侈浪费了。”
    “瑾弟说得不错。”他兄长何咸闻言,走来点头赞同道:“不如瑾弟便搬出来,同我等一起住,以身作则、以示清廉如何?”
    “呃......”何瑾顿时脸色一僵,又讪讪狡辩道:“兄长,这后堂盖都盖了,不住人空着岂不是更浪费?”
    “若依愚弟的想法,还是兄嫂和侄儿一起搬进来,不就不浪费了么?”
    “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你我可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不是,瑾弟你误会了。”何咸却微微一笑,道:“为兄的意思是,你嫂子和侄儿,早已住进去了。”
    何瑾顿时不敢置信。
    回头看向便宜哥哥,感觉都有些不认识了:曾经,那个脑子一根筋、跟个铁憨憨一样的士大夫,他跑哪儿去了?
    郁闷之下,便悠悠地走回前堂。
    看到麾下文武都在静静恭候时,心头又有了些暖意。但眼珠子瞟来瞟去后,怎么都没发现荀攸的身影。
    贾玑此时便上前,将一封信递给何瑾道:“主公,荀司马的叔祖,当朝司空前些时日逝世,来不及向主公告假,已去长安奔丧了。”
    “哦......”何瑾打开书信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刚收的郭嘉,觉得集齐曹操麾下五大谋士,然后召唤神龙的计划,恐怕没那么容易达成。
    但荀攸也在书信中表示,大半年时光跟何瑾共事很愉快。奔丧之后如无意外,会再赶回来效劳的。
    当下又向众人介绍了下郭嘉,随即便开口道:“好了,从见到我之后,你们就一副也要奔丧的神色......到底发生了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贾玑第一个就没忍住,开口道:“主公,你不知道这河东郡吏,有多可恶!仓曹里的粮食,竟然只有不足两千石,且还是陈年的老粮!”
    任峻随后也走了出来,气愤不已道:“还有金曹那里,府库里的钱财竟然只几百钱!偌大的一个河东郡,只有够一个百姓存活两个月的钱!”
    “嗯,是惨了些......”何瑾托着下颌点点头,面色并无多少恼怒。
    任峻却急眼了,道:“就这样,那仓曹掾还有脸说,府库还欠着河东各世家豪强们的两百万钱!”
    这下何瑾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道:“哈,哈哈......还就太不像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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