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城堡内,霍尔蒂召集匈雅提一党的贵族们,共同筹谋着集团和国家的未来。
    在布达城的一家旅店内,从威尼斯赶来的共和国使节马里诺·丹多洛正和朋友一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马里诺·丹多洛,曾经作为威尼斯的密使和霍尔蒂·匈雅提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再次出使,作为威尼斯总督的特使前往布达面见已经今非昔比的佩克什伯爵,但是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几次求见都被拒绝之后,马里诺不得不花费重金拜见了匈雅提党的核心人物欧尔班男爵探听被拒的因由,这位男爵目前在匈牙利的权贵圈子里炙手可热,他投机佩克什伯爵成功,据说将得到丰厚的回报。然而他努力探听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伯爵直接拒绝了威尼斯人的拜访。
    佩克什伯爵展现出了对威尼斯共和国毫无来由的恶感,这让马里诺对自己此行的前景持悲观态度。
    威尼斯共和国现在举步维艰,从外交上寻找借力一直都是共和国的国策,现在匈牙利王国未来的掌舵人直接表露了针对共和国的恶感,这让马里诺心中十分忧虑。
    “威尼斯人,其实你可以放轻松些。”坐在马里诺·丹多洛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意大利人,他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不过虽然他还算年轻,不过发际线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程度。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带着一股意大利人特有的天真和活力,他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倒着匈牙利产的葡萄酒,脸上已经泛起一丝微醺的红色。
    “一大早上就灌这么多酒可不是什么好事,斯皮诺拉。”
    马里诺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热那亚人,作为意大利城邦共和国的两个杰出代表,热那亚共和国和威尼斯共和国之间的恩怨纠葛已有数百年。
    不过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威尼斯人现在正处在精神分裂状态,他们一方面想方设法的削弱奥斯曼帝国,而对地中海东岸贸易的需要又使得威尼斯人不得不将自己至于奥斯曼藩属国的地位,向其缴纳贡赋。
    而热那亚人更加依赖地中海西岸的贸易,西班牙人从美洲辛辛苦苦运来的黄金几乎全部进入了他们的钱袋里,但是法兰西和西班牙在意大利的角力让他们的共和国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敏感的人都能意识到,城邦共和国的时代即将走向尽头。
    “我又不是总督的使节,我早起喝点酒没什么了不起的,嘿嘿。”略微有些谢顶的斯皮诺拉并没有放弃嘲讽威尼斯人的机会:“我已经将生意谈妥,我的四十头牛和二十匹马随时都可以上路,回到热那亚我就可以小赚一笔,对我们家的老家伙有个交代。”
    马里诺冷笑一声,这个热那亚人的嘴跟犹太人一样不可信,斯皮诺拉家族是热那亚的银行世家,口袋里有的是黄金,何必来到匈牙利干这些贩牛买马的腌脏生意。
    不过马里诺没心情和他玩那些孩子游戏,威尼斯的密使重任在肩,共和国命令他联系上匈牙利未来的国王,就两国在亚德里亚海东岸的合作尽快达成一致。
    奥斯曼人的扩张步伐太快,特别是苏莱曼一世营建海军的举动更是让威尼斯人不得不走向奥斯曼人的对立面,这个海洋共和国存在的基石就是对地中海东岸航线的绝对掌控。
    苏莱曼小心地在亚得里亚海东岸布局已经引起了威尼斯人的警觉,共和国在希腊和阿尔巴尼亚海岸上的一串殖民地都在奥斯曼人的威胁之下,这些殖民地串起了共和国赖以为生的贸易线,这条贸易线便是威尼斯人的生命线。
    威尼斯共和国需要匈牙利人重整旗鼓,将苏莱曼的目光重新引向陆地,共和国内的有识之士非常清楚,一旦奥斯曼人走向海洋,则共和国的衰亡近乎不可避免。
    马里诺必须抓紧时间见到未来的匈牙利国王。
    不管是合谋反对哈布斯堡在意大利建立霸权,还是遏制奥斯曼人的扩张,威尼斯共和国都必须尽快同匈牙利王国建立起联系。
    “看到那个人了吗?”
    斯皮诺拉将一块干酪塞进嘴里咀嚼着,低声对马里诺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手指随意地指着墙角。
    马里诺转过头看着斯皮诺拉指着的方向,那里坐着三个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长袍,看上去像是佩克什伯爵军队的军装,左臂上佩戴者红色的袖标,两个年轻人带着大圆檐帽子,腰间插着马刀和匕首,这中间的老人面目阴鸷,正牢牢盯着他们。
    “佩克什伯爵的士兵?”
    马里诺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霍尔蒂治军非常严格,士兵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城外的军营中操练,偶尔也有人因为表现优异或者因为别的事情来到布达城内,少不了到酒馆中犒劳一下肠胃。
    这些士兵只是享受一顿盛宴,然后便付钱走人,很少像普通雇佣兵那样滋事,酒馆的老板们也惯于给这些士兵一些折扣,名义上是犒劳曾经和奥斯曼人及卖国贼搏杀的勇士,其实只不过是想减少些麻烦。
    其实马里诺也很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有资格来到城里打牙祭的,只有那些跟随佩克什伯爵很久的老兵,大部分都是在佩克什围城战时追随他的人才有资格入城。
    他们手头有钱,也有自由,那些从农奴转化过来的士兵都被关在军营里,想喝酒只能指望上头发放的配给。
    “你这个使节的消息太不灵光了,中间那个老头叫哲尔基,他是佩克什伯爵的近侍。”热那亚人笑眯眯地向那个桌子举了举杯,浑然不在乎哲尔基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马里诺有些好奇地看着斯皮诺拉,这个热那亚人怎么对这些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你不是来做生意的吗?”
    “是啊,嘿嘿,正主来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另外一个穿着意大利式样服装的中年人从旅店外走了进来,他脸上蓄着胡须,身后站着两个希腊面孔的保镖,径直坐到了哲尔基的对面。
    “你认识他吗?”
    马里诺好奇地望向斯皮诺拉,希望自己的这个朋友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
    “我哪里知道?不过看上去很眼熟的样子。”
    斯皮诺拉摇了摇头。
    我认识,马里诺好奇地看着那边的意大利人,他很清楚那人的身份,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人和他一样都是威尼斯人。
    这个人的父亲就是把马里诺·丹多洛派到匈牙利的人,威尼斯总督,安德里亚·格瑞提,这位面见霍尔蒂身边人的正是威尼斯总督的次子,阿尔维斯·格瑞提。
    马里诺很想知道站在这位总督公子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
    另一边的小桌子上,阿尔维斯脸上带着笑意坐了下来,他刚刚坐下,哲尔基便开口说道。
    “佩克什伯爵希望你可以转达他对易卜拉欣大维齐尔的问候,他祝大维齐尔在东部的战事一切顺利。”
    “鄙人一定转达。”阿尔维斯笑着回答道:“大维齐尔也提前预祝匈雅提阁下心想事成。”
    “虽然你有奥斯曼大维齐尔的信件,但是我仍然很好奇。”哲尔基看着阿尔维斯:“一个意大利人是怎样和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联系起来的。”
    数天之前,这个阿尔维斯手持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的信来到了布达,点名了希望拜见佩克什伯爵,信件中提到了很多当初他准备投降时的细节,霍尔蒂在看过信后确定了这封信的确是来自奥斯曼帝国第二号人物之手。
    奥斯曼帝国在这个档口上派来信使,霍尔蒂自然要仔细斟酌一番,这件事关系重大,操作得好可以免去一个大敌,而一旦出现纰漏则会影响接下来的选举,不得不慎重。
    出于这个考虑,霍尔蒂命令哲尔基全权负责同奥斯曼密使之间的接洽工作。
    阿尔维斯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匈牙利方面的人物,对方对他的身份有所好奇也算是正常。
    “易卜拉欣帕夏是希腊人,我父亲之前在君士坦丁堡担任过威尼斯共和国的大使,我母亲也是希腊人。我父亲和大维齐尔关系不错,后来大维齐尔就让我帮助他经营商业,特别是东方的贸易。”
    这样的情形似乎在后来人眼里无法想象,一国元首的儿子就这样为另一国的权贵所驱使,并且成为了他祖国敌人中的重臣。
    但是在眼下这个时代,一切都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威尼斯人的确是奥斯曼人的敌人,但是自从1503年之后,他们就名义上属于奥斯曼帝国的一个附庸,所有威尼斯船只在见到奥斯曼军舰的时候必须降下旗帜表示恭顺。
    在苏莱曼征服了罗德岛的时候,威尼斯总督不得不宣布全城庆典以彰显共和国对奥斯曼帝国的支持,莫哈赤战役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又举行了一次庆典。
    这倒不是因为奥斯曼人的海军有多么强大,而是威尼斯共和国在地中海东岸的殖民地事实上成了奥斯曼帝国手上现成的人质,为了从奥斯曼强大的陆军手中保住共和国的生命线,威尼斯人不得不和奥斯曼人虚以委蛇。
    游走在奥斯曼权贵之间,小心地奉承苏丹,暗地里支持匈牙利等东欧的基督教国家,成了威尼斯共和国在刀尖上跳舞的无奈选择。
    而奥斯曼的权贵们也乐见威尼斯这样的姿态,这样便等于有了一条打开基督教世界大门的钥匙,威尼斯人可以为他们将手头的货物变现为财富。
    大家各取所需。
    于是也就有了阿尔维斯·格瑞提这样的人物。(在1530年,阿尔维斯成为奥斯曼帝国在匈牙利地区的总督,他给费迪南制造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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