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气喘吁吁冲上斜坡,一个飞跃仆倒草丛,然后四肢用力匍匐前进,十几步后到达坡缘处,小心翼翼探头观察。
    前方百余步外,人喊马嘶,杀声鼎沸,几十个黑衣金狼卫、白衣拓羯卫,还有一些控弦骑士,正四面围攻一个小马阵,而小马阵防守非常严密,突厥人轮番进攻,却劳而无功。
    尉迟恭激动起来。雁青流还活着,他的手下兄弟至少还有几个幸存者,否则不可能把一个小马阵守得如此严密,在敌众我寡的极度劣势下坚持到现在。自己运气太好,来得太及时,只是突厥人太多,凭借手下这十几个兄弟想把雁青流从狼群中救出来太难,必须想个办法。
    尉迟恭心急如焚,但越着急,越束手无策。
    这时,神箭手小石从侧方爬过来,拍拍尉迟恭的后腰,然后指指前方。
    前方正在激战,一团混乱,尉迟恭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扭头看看小石,目露询问之色。
    小石凑到尉迟恭的耳边,压低嗓门说道,“旅帅,看左前方,靠近树林那边,有几个北胡围在一起,中间那个应该是胡酋,若能一箭击杀,必能出敌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尉迟恭大喜,不假思索地低声说道,“你瞄准胡酋,某带兄弟们杀出去,乘胡虏不备之际,你即刻出手,务必一击而中。”
    小石点点头,很自信地做了个手势,然后慢慢倒爬,没入树林中寻找射击点。
    很快,几声清脆雀鸣从附近林中传来。
    尉迟恭一跃而起,长槊高举,身形如电,吼声如雷,“兄弟们,杀!杀出去!”
    “杀……”十几个卫士纵身而起,放声狂呼,义无反顾,气势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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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蜀胡悉正密切关注战斗,他要活口,要达到此行目标,要让卫士们的牺牲有价值,否则这一趟追杀便失败了。
    要活口攻击难度就大了,那个短发敌寇过于强悍,防守严密,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而金狼卫、拓羯卫因为连番受挫,对其恨之入骨,结果心态不好,越急越乱越难打,时间随即拖长。
    迟则生变。就在这时,变故骤发,从侧方斜坡树林里突然冲出一队衣裳褴褛的马贼,冲着己方呼啸杀来。
    史蜀胡悉脸色骤冷,杀气毕露。这根本不是马贼,而是乔装马贼的中土援兵,虽然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土那边尚不知道始毕可汗正带着突厥大军南下攻击,否则这伙援兵早就候在武川废墟了,绝不会拖延到队友山穷水尽奄奄一息之刻才出现。
    “杀了他们!”史蜀胡悉断然下令。不要活口了,先把人杀了,先把突厥大军攻打中土的消息封锁住,唯有如此突厥人才能赢得先机,才能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打中土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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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飞南看到了挺槊狂奔杀气凛冽的尉迟恭,看到了从林中呼啸杀出的“马贼”,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援兵“从天而降”,心情分外激动,当即纵声咆哮,一刀退敌,跟着回头冲着正在马阵里挣扎抵抗的雁青流和安先生厉声狂呼,“援兵来了,坚持!坚持住!”
    长矛凌空而至,长箭破空而来。
    雁飞南身形如电,不闪不避,悍不畏死,厉啸迎上。
    长矛刺中肩胛,破肉之后便如撞上重铠,难做寸进。长箭直射腰肋,明明中了要害,却似撞上油滑盾牌,“刺溜”一下擦腰而去,划出一道深深血槽。
    长刀如虹,不待长矛后撤,雁飞南已如猛虎杀到,一刀剁中敌腿,鲜血四射,惨嚎惊天。
    两支长矛左右飞来,左刺右砸。
    长刀起,力挡刺来之矛,同时一声吼,雁飞南运气拱背,硬生生承受了凌空砸来的一矛。
    “杀!”雁飞南一声暴吼,连人带刀,以匪夷所思之速度冲向砸矛之敌,一刀断矛,再一刀枭首,电光火石间,又冲向对面之敌,无人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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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蜀胡悉勃然大怒。
    短发敌寇在局势突变之后,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战力暴涨,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把四面围攻的金狼卫、拓羯卫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即便各种武器向他疯狂攻击,浑身受创,鲜血淋漓,看上去摇摇晃晃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奇诡的是,一转眼,他又像从空气中汲取了巨大能量,又生龙活虎了,又酣呼鏖战,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流不完的鲜血,有杀不死的性命。
    这不是人,这是一头野兽,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狂暴猛兽。
    这一瞬间,史蜀胡悉竟有沮丧无助之感,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就差最后一刀了,却被这头突然冒出来的猛兽挡住了,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
    岂有此理!一头野兽,一个蛮寇,仗匹夫之勇,阻我谋划,坏我大汗国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汗国万人敌、千人敌、百人敌俯拾皆是,今日只要来一个,又岂能让这个中土蛮夫如此羞辱?
    史蜀胡悉再难控制情绪,一马鞭抽下,纵马上前,从四个贴身护卫的包围中冲出,怒声叫道,“给我斩尽杀绝!若有贻误,杀无赦!”
    话音未落,一声夺人心魄的厉啸破空传来,“咻……”
    不好!暗箭!史蜀胡悉骇然心惊,本能转头,眼前虚空仿若裂开一道裂缝,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暗黑色的箭头发出森冷幽光,在眼前骤然发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史蜀胡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之际,一股巨大力量从背后传来,他的一个贴身扈从反应极快,飞身跃起撞向他的后背,试图抢在暗箭射中史蜀胡悉之前将其撞落马下。
    长箭及体。
    “啊……”史蜀胡悉发出一声尖利惨叫,跟着身体便被扈从撞落马下。
    另外三个护卫大惊失色,一个毫不犹豫吹响报警号角,另两个飞身下马,连滚带爬抢到史蜀胡悉身边,以身护主。
    “呜呜呜……”角号一响,正在围攻马阵的拓羯卫、金狼卫和控弦之士几乎同时转头望向报警处,接着大惊失色,亲临指挥的史蜀胡悉不见了,只看到他的护卫者正在举号狂吹。
    出事了……有距离报警处较近的拓羯卫率先看到倒在地上的史蜀胡悉,当即魂飞天外,再顾不上围杀敌人,扯着嗓子便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拨转马头就朝史蜀胡悉冲去。
    这一叫一冲惊醒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朝史蜀胡悉冲过去,就连正在与雁飞南厮杀的三个金狼卫都掉头跑了,完全不顾自家性命。
    相比史蜀胡悉,眼前这三个敌人根本不值一提。史蜀胡悉是王廷重臣,是大汗国的柱石,不容有失,而眼前这三个敌人能有多重要?再怎么重要也是草芥蚁蝼,与位高权重的史蜀胡悉没有可比性,所以史蜀胡悉一旦遭遇危险,谁还顾得上几个小小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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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飞南有些疑惑,不知道占据优势的敌人为何突然撤退,难道有更多援兵正从白道赶来?雁飞南无从确定,但现在生机出现,他必须牢牢抓住,乘着援兵突至、敌人急撤的“奇迹”,带着雁青流和安先生火速赶赴白道。
    雁飞南返身冲进马阵,把雁青流和安先生扶上马背,拉着驮马,带着四个战死兄弟的遗体,疾速飞驰。
    尉迟恭也有些疑惑,唯一解释就是小石偷袭成功,一箭把敌酋射死了,否则断然不会逼得一群恶狼把到嘴的肉又吐了出来。
    尉迟恭气喘吁吁地追上雁飞南。先看到驮马上的遗体,个个都是熟面孔,心情顿时恶劣,再看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雁青流,心情更差,若现在就到原阳,雁青流倒有可能活下来,然而……雁青流一死,这支北上大漠的队伍便全军覆没,就算他完成了此次北上大漠的任务,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
    队伍里还有两个陌生人,尤其那个短发彪形大汉,战力惊人,刚才在突厥人的疯狂围攻中竟然坚持了下来,神勇无敌,这让尉迟恭非常敬佩。
    “雁队正,坚持住,寻防主正在白道阻敌,只要我们冲进白道便能摆脱胡虏追杀。”
    雁青流脸色煞白,气息已弱,冲着尉迟恭勉强点头,然后手指安先生,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旅帅,这是安先生,一定要把安先生安全带回,安先生至关重要……”
    尉迟恭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小石狂呼,“胡虏追来了!旅帅,快撤,胡虏追来了!”
    尉迟恭回头看了一眼,当即一挥手,大吼道,“兄弟们,护住雁队正和安先生,急赴白道,快!快!”
    “小石、八斤、杞子,与某断后阻敌。”
    雁飞南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冲到尉迟恭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尉迟恭看看他,微笑点头,“兄弟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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