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餐随着森川的立起而结束,森川向陶嘉渠征询道:“陶会长,咱们说点正事吧?”
    陶嘉渠赶紧握起火石的手,另一手盖住他的手背,不无歉意道:“张老弟,将军找我谈些事,怠慢了!”
    “不碍事,您尽管忙!”火石还没尽兴,依旧在仔细地挑拣一条鱼剩下的肉屑,和陶嘉渠相握后,迫不及待抽回手又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陶嘉渠见状,向老周招了招手道:“老周,你代我再陪一下张老板。”
    老周应了一句,靠着火石坐了下来。火石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陶老,我是再等等你,还是改日再来?”
    “这要看张老弟如何方便喽!”
    “行,那等陶老谈完,咱们接着谈我们的事!”
    雷远跟着森川走到门外,森川迟疑了一下道:“雷先生,想必陶府你并不陌生,你就好好转转吧,要不和若歌小姐叙叙旧?”
    雷远知道他不想带自己参与和陶嘉渠的谈话,便欢快应了,古屋杏子于是也停下了脚步,却见森川亲切对她说道:“古屋少佐,你跟我一起进来吧!”
    古屋看了一眼雷远,又扫了扫陶若歌,不情愿地挪动脚步。
    森川和古屋并肩跟在陶嘉渠身后,进了客厅。
    森川一走,陶若歌雀跃般跑到雷远身边,又亲切喊了一声,“雷大哥。”
    一旁的曲青荷也跟着喊了一句:“雷大哥。”
    雷远回头看了一眼已和老周开始碰杯的火石,拽着陶若歌离开餐厅。曲青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俩,一起进了偏房。
    这是雷远以前的一间卧室,现在已归曲青荷。雷远四处打量着,从桌旁拉出一张板凳,缓缓坐了下来。
    “你的这间房现在是曲小姐在用!”陶若歌一边解释一边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雷远的面前。
    雷远刚喝了一口,忽然搁下茶杯,道:“酒喝多了,头疼得厉害,要不帮我泡杯茶?越浓越好。”
    “好咧!”陶若歌从桌上取下一只空杯,放进曲青荷的手里,大大咧咧道:“青荷,你帮我跑一趟,记住,茶叶多点!”
    曲青荷一走,陶若歌顿有手足无措之感,满腹的话倒不知从何说起,正自着急,雷远不经意说道:“咦,今天怎么没看到杜玉龙?”
    “杜大哥这两天在忙我爷爷派给他的一件事情……”陶若歌心不在焉应付着,忽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一件紧要的事需要对他说,念头一起,马上伸手去拉雷远的手臂,兴高采烈道:“雷大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雷远抬眼看她,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雪宜姐她……”说到这儿,陶若歌特地顿了顿,果见对方眼睛忽然一亮,这一亮,陶若歌竟莫名其妙沮丧起来,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雷远紧盯着陶若歌,盼着她的下文,可她不知何故却缄默不语。
    “雪宜她怎么啦?”雷远不得已,主动询问。
    陶若歌紧咬着嘴唇,还是说道:“日本人本来准备今天在鼓楼广场枪毙雪宜姐的,枪毙名单据说有十几个人,押送的囚车都出了老虎桥监狱,可就在路上,这辆囚车被人劫了……”
    陶若歌说完,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雷远。
    雷远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愤怒,俄顷间又如释重负,短短的几句话功夫,他的脸上阴晴不定,看到陶若歌又缄默了,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我哪里知道,囚车又不是我劫的!”陶若歌赌气道。
    “那你怎么知道囚车被劫了?”雷远一把抓住陶若歌的手,竟使了五六分力道,勒得她有些痛,陶若歌本想皱眉头,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我听我爷爷说的,他今天去参加了日本人的授勋仪式……”
    “我也在授勋仪式现场,我怎么没听说?”
    “日本人瞒你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听我爷爷说,都传开了。”
    陶若歌分析得倒有七八分道理,雷远想了想,如果林雪宜真的被救,这确实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显然这件事和火石的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儿,刹那间雷远神清气爽,多少天来压在心头的阴霾转瞬散去,他多么想跑到火石面前一问究竟。
    陶若歌看到雷远目光飘忽不定,片刻的功夫,他的脸色像是月朗星稀的夜空,一片明澈,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陶若歌并非心胸狭促之人,雷远的情绪立即感染了她,她于是也由衷快乐起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是我多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雷远一把抓住陶若歌的手,竟然激动得忘乎所以。
    陶若歌很受用,反手勾住了雷远的手,雷远这才发觉自己的唐突,正要抽手,忽闻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显然是曲青荷提着茶杯来了。
    雷远刚想就此松手,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另一件事,于是他不再犹豫,率先站了起来,手微微发力,把陶若歌牵引起来。
    与此同时,雷远的左手绕到她的背后,贴着她的腰际,轻轻一带,陶若歌便乖乖地拥入他的怀中。
    这样的境遇陶若歌连想都没敢想,心砰砰直跳,呼之欲出,整个人如同电击一般,使不出半分力气。
    云遮雾绕的她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像是凝固了一般。
    这个时候,大门被推开,紧接着曲青荷讶异地叫了一声,放下茶杯,匆匆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声轻叫,唯一的好处是让陶若歌相信了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陶若歌心花怒放,僵硬的身子倏然灵动了起来,不自觉地把双臂紧紧地环住雷远的腰。
    就在这时,雷远在她的耳畔轻语道:“见到杜玉龙,一定私下转告他,这两天一定不要陪你爷爷参加日本人的活动,上海申报社有个日本人特别想见他!”话一道完,雷远赶紧垂下了双手,松开了陶若歌。
    陶若歌天资聪慧,马上明白了雷远拥她入怀的原因,原来是想让她给杜玉龙传话,而这句话定然关系重大,是不可以让别人听到的,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时间紧迫,机会难求!
    此外,雷远如此做法,是带有目的性的,绝非心甘情愿,明白了这一点,陶若歌内心尽管略有失落,但意犹未尽,她的眼珠转了转,马上有了主意。
    “林大哥,你刚才说什么啦?我没听清!”陶若歌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
    雷远狐疑打量她一眼,见她又要询问,忙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雷远再次贴在她耳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陶若歌这下听得更明白了,但她并不想就此罢休,也如法炮制,在雷远的耳边问道:“既然日本人想见他,为何不让他参加日本人的活动?”
    雷远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你只要把我的原话告诉他就行了,他自然会明白的!”
    陶若歌使劲点了点头。雷远不放心,进一步吩咐道:“让你爷爷重新找个司机,别让他开车!还有,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爷爷!”
    陶若歌小鸡啄米般再次连连点头。
    ……
    客厅里,森川一坐定,便开门见山道:“陶会长,我上次提起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陶嘉渠早知森川的来意,装疯卖傻问:“将军所说何事?”
    “栖霞山锰矿开采一事,我已给了你不少时日考虑,理应有结果了吧?”
    “哦……这件事啊!”陶嘉渠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抬起头正色道:“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利好,我何尝不感兴趣?只是……”陶嘉渠打住,眼睛扫了扫森川,又扫了扫古屋杏子。
    森川忙问:“陶会长请讲!”
    “你们所给的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吧……”陶嘉渠不慌不忙道。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啊!这还苛刻?”森川跳了起来,一副吃惊的样子。
    “技术和人力都得我出,你们仅仅提供了采矿的机械和设备,就一口吃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您不觉得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此言大谬!”森川斩钉截铁回敬道,“陶会长别忘了,我们还提供了矿藏资源,怎么的这也是大头啊!”
    陶嘉渠明白了,森川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的算盘里,已将栖霞山的锰矿资源当成是自家的了。
    陶嘉渠有些愤怒,但自知讲不了道理,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但这个份额我陶某人还是接受不了!”
    古屋也有些愤怒,没好气呛了一句:“陶会长不要得寸进尺,你狮子大开口也要问我们皇军同不同意,你也不想想,给你三十的股份已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别不知好歹……”
    这句话有些伤人,陶嘉渠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没等古屋说完,也不看她,冷冷对着森川说道:“那还是请森川将军另找高明吧,我陶某人年事已高,只想颐养天年!”说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森川伸手拉了拉古屋的衣襟,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再问:“那陶会长的期望值是多少?”
    陶嘉渠伸出四根手指,在森川的面前晃了晃,“四成!”
    森川不甘心,“我们说到底只是需要你的技术,技术入股也能占有这么多?”
    陶嘉渠慢慢立起身,徐徐说道:“如果森川将军做不了主,不妨向上请示请示?”说着,已是一副送客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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