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小文站在后边一直偷偷地观察王玉柱,后来小心地问:”听说你是个同志呀?“王玉柱不看他,当做没听到,一句话也不说开车之前,王玉柱先打了个电话回家,对王亢泽说姚敏身体不舒服,感R发烧了,过几天才能去家里看你。王芫泽想都没想,说:”不是要她来找我,我也可以去看她呀,既然你姚敏阿姨生病了,我应该去看望一下。你先别回来,我现在让周秉昆开车把我送过去。“王干林坏想说什么话来阻止,王儿泽那边已经匆匆地把电话挂了王干柱点觉得不妥,他不能像王芫泽那样看得开,有些事清还强硬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他心想,姚敏和王芫泽如今准去准的家里都不合适,不如找个其他地方。他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周秉昆的车驶进了这个小区。他走到车门外,看到王亢泽坐在副座上,没有系安全带,一只手扶着座位,一只手紧紧抓着车顶上的扶手,他忍不住要斥责周秉昆,说:”你怎么不使用安全带呢?你的车上没有安全带?“周秉昆解释道:”我从来没用过,我开得漫,不要紧吧王亢泽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进口食品和一些水果,这让王玉柱蓦然觉得时光像是倒流了十几年,那时候王亢泽经常这样提着_旅子礼品去姚敏的父母家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王玉柱对王艾泽说:“叔,要不我们把姚敏约出来,在附近找个地方说话。”王亢泽问:“为什么?你姚敏阿姨的家不是在这里么?”王玉柱想了一下,只解释道“姚敏的儿子在家里?”王亢泽问:“那又怎么了?”
    王玉柱一手提着礼品、一手扶着王芫泽往前走了一段,还没有走进楼里,王亢泽想着王玉柱刚刚的提醒,就停下来,犹豫着问:“柱子,你是不是不太想上去?要不你和周秉昆在下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我和你姚敏阿姨单独在一起,她说起话来或许就会轻松一些”
    王玉柱沉默了一下,把装着礼品的塑料袋挂到王亢泽的手指上。王儿泽便拄着双拐不回头地走过去乘电梯了,背影匆匆,倔强而执着。王玉柱回到周秉昆的车里,和周秉昆沉默地并排坐着,双臂抱在怀里,想着想着眼角就有了泪光周秉昆关心地问王玉柱:“王玉柱,怎么了?你看你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流泪,林黛玉也不过如此呀。”王玉柱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着,周秉昆又说:“怎么了嘛?你倒是说给我听听,说出来就好受了”王玉柱还是不说话,周秉昆就伸出手,搭在王玉柱的肩膀上,摩掌着又去抚摸他r' V5的头发,又把他的一只胳膊拉过来,握住他的一只手。王玉柱心烦地甩开了周秉昆的手,大声呵斥道:“你离我远点儿周秉昆。”
    两人都沉默了,渐渐地周秉昆有些伤感,怯怯地对王玉柱说:“王玉柱,我想离婚了。”
    王玉柱转过头去望着周秉昆,担心地问:“怎么要离婚了?你的家庭不是?一还算不错的么”周秉昆低声说:“不好啊,你是没有看到而已,我实在不想那样活下去了口”王玉柱劝道: “这种事清你一定得想好,不要贸然做决定。离婚后的生活不一定就比你现在好。”周秉昆说“我知道啊。”停顿了一会儿,又问:“王玉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王玉柱愣了一下,疑虑而又谨慎地问道:“什么希望?”周秉昆说:“就是以后,如果你叔不在了,你能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们俩也可以这样生活。”
    王玉柱怔怔地望着周秉昆,望了好大一会儿。周秉昆越来越担心,觉得王玉柱要发大火了,果然,王玉柱狠狠地对周秉昆说:“不能。”又指着周秉昆,怒不可遏地说下去:“你想离婚就离婚,但是不要把你的离婚和我扯上关系。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你离婚的事你以为什么事都是可以投机的么?”
    王玉柱一激动,就气呼呼地推开周秉昆的车门出去,去坐到自己的车里。周秉昆跟过去又和王玉柱坐在一起,低声道歉:“拒绝就拒绝嘛,是我不该说这些。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你有一天会过于伤心,想让你知道,那一天,有另外的人在关心你。”王玉柱问:“哪一天我叔死的那一天?”周秉昆听到王玉柱如此坦白地说出这个词,有些担心,警惕地望着王玉柱,看到王玉柱转过身来,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双眼亮闪闪地对他说:“我叔不会死的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只要我活着,我叔的生命就依然存在。”
    王玉柱“u0”地一声推开车门出去,那边,王芫泽已经出了电梯,正拄着双拐孤孤单单地走过来只要有三天以上的假期,王小川就会乘飞机匆匆地回家来陪着王梵泽,有一次王玉柱和王梵泽去飞机场接王小川,看到周围有许多年青的男女情侣,勾肩搭背的,而王小川总是独自一人来来去去。在车里的时候王亢泽就笑着问王小川:“小川,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王小川说:“没有。”王亢泽问:“怎么还没有呀?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你谈个女朋友吧也可以多个人关心。”王小川说:“我还没有遇到喜欢的。” 看到王芫泽的神清里似乎有种疑虑,王小川就说:“爸爸,你放心吧,”王玉柱在前百是不一样,这是身听到了,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川,我要生气了。”王小我和柱子哥不一样川说:“不一样就实嘛。难道非要我和你一样你才高兴?’王芫泽呵呵地笑柱子,你生气就冲我生,我代小川受了。”王玉柱无奈地笑,对王小川说对王玉柱说“小川,你真是我的克星”王小川对王玉柱说:“你是我爸爸的克星。”“不是吧。”王玉柱说,“你爸爸是我的克星”王小川说:“我爸爸明明是我的克星。”王儿泽急忙制止他们再争论下去,说“什么克星克星的,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词。”王小川笑道:“好啊,那就改成幸运星,也说得通。”
    王芫泽一直想带王小川去上坟,趁这次王小川回来,就让王玉柱开了车一起去了。把车停本PPU门口的时候,王玉柱抱着王芫泽下车,王小川去后备箱里拿拐杖王亢泽不忘伸手拿起座位上的一个塑料袋,装着冥币和供品,王玉柱看到了,突然间脚步沉重得像是绑上了两个铅球。他不敢去猜测王亢泽此时此刻的感觉,但知道这一定是最伤感的一次远离城区的陵园里寂寂寥寥,松柏森森,如此孤独的地方,却会在某一天成为王艾泽的归宿,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头晕目眩,跟在王儿泽和王小川的身后,一步一步惊恐地走着还好王芫泽始终不提到自己,跪在坟前烧香的时候,只是叮嘱王小川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望爷爷奶奶,不要觉得这是迷信,这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方式,来看一次,就会安心一些。王小川脸色沉郁地跪在一旁,为了掩饰清绪,伸手去拔坟上的草王亢泽急忙抓住王小川的手,告诫道:“小川,坟上的草是不能拔的”
    王小川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凑到王干柱的身边,王玉柱扶着他的肩,两人一起神清黯然地望着正忙着在坟前摆供品烧冥币的王亢泽。王儿泽探着身子放供品,那姿势有点儿像是去敲开坟墓的门。看得王玉柱心里伤感难言,一边是王亢泽宽大的身体,那脸,那手,那呼吸着的身体,那熟悉而友好的眼神,都依然鲜活,另一边却是一杯黄土,下面埋着生命的灰烬,这种对比是如此的醒目而残酷。  王亢泽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坟结束后,他把充当供品的香蕉拿回来,在车里对王小川说:“小川,饿了吧,来先吃个香蕉。”王小川说:“我不吃。我不敢吃。”王儿泽讶异道“香蕉怎么了?这么好的香蕉,我捡最贵的买的”又拿了一个给王玉柱:“柱子,你吃个香蕉吧。”王玉柱不敢看王亢泽,怕看一眼后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就伸手到后边摸索着接住了,看到王芫泽已经把香蕉皮剥了,就默默无语地直接塞进嘴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王下柱越来越浓地察觉到心中的畏惧了。越是晚上,王玉柱越是清醒,睁着眼不知疲倦地凝望在怀中沉睡的王芫泽,看着他睡,看着他醒,到了凌晨反而睡意阵阵袭来。他望着王儿泽的脸,反反复复地描画着耳朵、眼睛、鼻子、嘴唇,仔细地观察王芫泽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发抚摸到脚趾甲,哪里发炎了,哪里黯淡了,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早上王亢泽醒来,王玉柱轻声对他说:“叔,我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去,让你的身体变成我的身体,永远都不离开我。”王儿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笑道:“我老了呀,你能不能咬得动?”
    有天晚上王玉柱给王亢泽洗澡,王芫泽坐在浴盆里望着大镜子,过了一会儿说:“柱子你站起来我看看。”穿着背心短裤的王玉柱姑直了,不知道王芫泽要看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我姑好了”王儿泽叹息道:“柱子,你也不年轻了,肚子也凸出来了。”王玉柱在镜子前收了一下腹部,一放松,小肚子又显现了。王亢泽怅然地说:“时间真快呀。”王干柱撩起背心,摸着自己微凸的肚皮,笑着对王亢泽说:“这样好看,有点儿像你了。”
    为了不让王亢泽感觉孤单,王玉柱经常打电话让老赵和其他一些老朋友来家里,时间长了,王亢泽还是活得好好的,老朋友们渐渐地也不上心了,在电话里推三阻四的。王玉柱向周秉昆诉苦,周秉昆说:“我帮你找个人吧?”王玉柱问:“谁?”周秉昆说:“肖春莹。”
    这是个让王玉柱心怀愧疚的名字,立刻关切地问:“肖春莹?她如今怎样了?”周秉昆说“她在大学教书,现在还是单身贵族,有的是时间。”看王玉柱默默不语,犹豫不决,周秉昆又说:“让肖春莹来是很有意义的,她读书多,还是个作家,和咱叔能聊到一起。另外,们三个人好多年没有聚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是重叙友清的时候了。”王玉柱说:“可是”
    他说不下去,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肖春莹。周秉昆说:“肖春莹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来。”王干杜0着客厅alAA糊糊坐着打纯的王芫,心想肖春莹在王亢泽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能经常来家里,说不定真的很有意义第二天下午,周秉昆就把肖春莹带来了。王玉柱开了门,看到肖春莹微笑着站在外面望着他,大声问候道:“你好,王玉柱。”单身生活让肖春莹依然气质如白莲,多了成熟与深奥,却依然像从前一样雷厉风行,敢作敢为这时候王亢泽在卧室睡着。肖春莹什么都不顾忌地去卧室看了,出来后语气沉重地对王玉柱和周秉昆说:“我们三个以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以后就让我们一起陪着王叔度过最后的时光。希望这个时间会很长,越长越好。”  王芫泽醒来后,王玉柱去卧室帮他穿衣服,把他抱在轮椅上,推着从卧室到客厅。王芫泽看到肖春莹卓尔不群地站在客厅里,又惊又喜地喊:“肖春莹。”
    几乎每一天周秉昆都会去把肖春莹接过来,来不了的话肖春莹也会打来电话来问候。肖春莹的到来激发了王亢泽的许多活力,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肖春莹不避讳和王亢泽谈论生与死的问题,王亢泽并不会因讨论这些问题而颓废下去,反而充满了兴趣。肖春莹很能聊,声音又好听,和王芫泽一聊就是很长时间,直到王芫泽感觉到累了,头晕眼花地又想睡,肖春莹就去扶着王芫泽的身体,用明朗而柔和的声音对他说:“王叔,你先休息会儿,等你醒来我们再聊肖春莹多数时间是端坐着,有时候站起来在王亢泽面前优雅地踱来踱去。当肖春莹漫步到窗口转过身来,身后的背景是外面世界明亮的光影,而脸上是一片逆光之中的幽暗,那时候,王芫泽会比冼惚惚地把肖春莹当成是林慧珍。王亢泽有些激动地对肖春莹说:”肖春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有一天,这些故事会成为你的写作素材。“肖春莹充满兴趣地说:”好啊。王叔你慢漫给我讲,多讲一些细节。“于是王芫泽讲起了他和林慧珍的故事,在肖春莹面前讲起来有种悠长呼吸之后的释然,讲了一天又一天。肖春莹陪着王儿泽说话的时候,整个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王玉柱和周秉昆都插不上嘴,于是就趁这些时候赶紧出去办事。有一天周秉昆先回来,进门后看到肖春莹和王亢泽都坐在沙发上,王亢泽倒在肖春莹的怀里睡着了。周秉昆惊讶地张大嘴巴,肖春莹做手势警告他别出声。周秉昆后来对肖春莹说:”要是让王玉柱知道了,那还得了。“肖春莹嗤之以鼻,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小气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敢说我,我就敢骂他。“周秉昆真的跟王玉柱说了,王玉柱却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只是担心地对肖春莹说:”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自然。“肖春莹笑着回答:”我不会觉得不自然的,我可是剩女呀。“后来肖春莹又开玩笑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王叔在喜欢我,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从你手里抢了,王玉柱想了想,伤感的说:“要真的是被你抢走了,我叔会比今天幸福多了”“肖春莹怔怔地看看王玉柱劝道:”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事实是你和王叔都一在热切地为对方付出,你们才是最幸福的?“一有一天夜早王兀泽突然醒了,很清醒H0.望看王玉柱的眼睛,问:”柱子?你也知道我总会一把肖春莹当成你林阿姨,y}=e天我和肖春莹天天在一起,你会个会心里不高兴呀?“干玉柱怔一丁一下,笑垣:”小会,真的不会,我只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别的事清我根本ex不会在平。一“王x9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聊聊以前的25. lea有个听众了’“一用手从背后抚摸干兀泽fNn身体时王玉柱又说:”叔,我只担心一件事?“王兀泽说一”你说啊?“王玉柱说:”我想让你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郡要坚持看活下来。“王一解燃了一a16,回答:”我答应你,“了你和小Ill.我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一然而突变说来就来?有一天下午王玉柱在外面办事,手机响了,是肖春爷从家里打来的电一话,惊慌地说:王叔}r掀丁。“肖春莹和周秉昆已经拔打丁12o,让王玉柱直接赶到医院去一这个消息仿佛是生命中某种神秘而神圣的指示,蓦然间放大了王玉柱的身体中潜藏的能量他变得异常清醒和冷静,反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从容不迫,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那一刻他的视野仿佛在慢漫升高,似乎拥有了一种俯瞰的角度,站在神性的位置上凝望着这个沉默的世界,和这个沉默的世界上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在医院里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静静地等,身后是忐忑不安的肖春莹和周秉昆。后来肖春莹伸手搭了他的肩膀,担心地问:”王玉柱“他转过头来,没有一点难过的表清,微笑着轻声问:”什么事啊?“肖春莹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周秉昆看得呆了他解释道:”你们不用急,我叔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说完又微竿她去看着急救室的门等待  这一沉王兀冲又是平女度江,被It出急救室后,王玉枉抢先凑江云,把王兀律Rl手I在手里,坦然地笑着说:”叔,我就知道你这次不会有事。“王亢泽也望着王玉柱笑,虚弱地说”柱子,我也知道。“可是王亢泽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天后,开始写遗嘱,向王玉柱解释说:”这只是遗嘱,应该早点儿写,要考虑得全面,不可能一次完成,等以后我想起什么遗漏了,就一点一点加上去“王芫泽写遗嘱写得很慢,趴在桌子上一直写到黄昏,王玉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望着,也一直望到黄昏王亢泽把遗嘱给王玉柱看了,问他有没有觉得哪些地方不妥,还打电话给王小川,一条一条地读给王小川听。王亢泽放下电话后,王玉柱又打过去,听到王小川在电话里哭,就耐心地劝道:”这只是个遗嘱,你爸爸在家里没有事做,就写遗嘱来玩,本身不能代表什么,小川你不要难过了。“几天后王芫泽要带王玉柱去登记房产,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把房产所有人的名字从”王亢泽“换成了”王玉柱、王小川“回家时王玉柱绕了一条远路,沿着长江慢漫地往前开。王亢泽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长江回过头来对王玉柱说:”柱子,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以后的事清,“王玉柱说:”叔,以后的事清还早着呢。“”还早着呢不代表不能讨论。“王亢泽认真地说,”比如殡葬的事,你懂么“王干林恐慌地摇了摇头。王儿泽就叮嘱他:”柱子,我实在不喜欢医院,我不想死在医院里,你记得在那一天把我带回家。“王玉柱又惊又惧地看了一眼王亢泽,又赶紧转过头去继续开车。王亢泽还在问:”记住没有啊柱子?“王玉柱紧张地点了两下头。王芫泽又说:”到时候也别让很多人围着我看,有你和小川就行了,别的人还有周秉昆、肖春莹,还有老赵。但是老赵总是找很多其他人也过来那就不必了,以前和许多人打交道,但那是工作关系。我其实是喜欢静的,这你也知道。“看到王干柱没有反应,脸色沉郁地专心开车,王亢泽就继续说下去:”殡葬的事不要搞得太麻烦,麻烦了我也不放心。这些事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让老赵帮忙,他懂。把我和我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你和小川也可以放心了。小川还小,他要是太伤心,你就好好劝劝他。“说起王小川,王儿泽忍不住要叹息,过了一会儿,又问:”柱子,我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王玉柱忽地把车停在路边,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痛苦,伏在车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不是市区的路,可是依然是个要道,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车都纷纷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王玉柱不管了,哭得五官抽搐,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哭得路上的人和车都向这里望。哭到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继续哭下去,一旦开始,难以停止。王芫泽只能抚摸着王玉柱的头,用那个已经深入到王玉柱的生命中去的声音反复地呼唤:”柱子,柱子二“哭了有半个小时,王玉柱又弥忍住了,坐起身来,看到王亢泽也是两眼泪水,就拿出纸巾给他。王玉柱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似乎比较平静了,王芫泽就继续说下去:”柱子,我希望你和小川在一起生活,像我以前说过的,一家人,互相照顾,以后年纪大了也有个依靠。如果这样做有困难,也可以让小川去找他妈妈。我跟你姚敏阿姨已经说过了,不管小川再有清绪他们毕竞是母子,终会慢慢和好的,不过小川也是大孩子了,也不用怎么照顾?“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原本想帮你安排一下,可是我看不到未来会怎样。柱子,如果有可能,你就和周秉昆生活在一起吧,我看得出他一心对你好。退一步讲,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能做个好朋友,这一生很短,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可能出现很多,有时候一旦错过,就会永远错过。就像当初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到南京来,可能这一生就要把你错过了。“王亢泽笑着用瘦弱的手拍了拍王玉柱的肩膀。王玉柱转过头来看王亢泽。这一天阳光明亮,江边的风强劲有力的从空中吹过,为了去登记房产,王梵泽郑重的穿上了那套昂贵的西服这一切映在王玉柱的眼里,仿佛正在记忆里翻开许多新的东西,而把重重旧事永远的压缩进一个人的历史中去王亢泽说:”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竞有没有灵魂,有的话,又不知道灵魂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如果灵魂能回来,那我就回来保护你,准要是欺负你,我就出来吓他。“王儿泽独自笑了笑,又说,”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把我记得太清楚,人必须得遗忘,才能有新的希望。要是我看你天天为记忆而痛苦,我也会痛苦的,你记住没有?“王玉柱流着眼泪,慌乱地转过头来对王亢泽说:”嗯,“王芫泽看到王玉柱又匆匆转过脸去,就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其实我是泊死的,到最后的时候,你得握着我的手才行。这最后的时候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到来,我先对你说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没有力气说。“王玉柱还是流着眼泪慌乱地点头,低声说:0嗯。”
    “还有。”王亢泽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代,“如果到时候我来不及说,或者忘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在最后一刻对你说一句话。”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王玉柱的手,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地方,郑重而动清如‘如得’得说:“柱子,谢谢你万”
    王玉柱的悲痛欲绝被包裹在一片顽固的痴然中,那一刻他不明白这句话究竞意味着什么,如礼花绽放一般,一些光芒美丽地飞走了,把夜空远远地照亮,一些火星深深地落下去,灼热地烫伤了他的内心。然而紧接着他只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的伤痛,在绝望与希望频频交织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儿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女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亢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世的泛白的风景,他亲手系在王芫泽衬衣领子上的蓝色领带被风吹起,一次又一次地在王儿泽的脸前飘动他还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还要走多少年,还要回忆多少年。他只是想着把王儿泽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里,更幸福更痛苦地刻下去,他的脑海里尽是回忆,那些笑容,那些神fw和那双眼睛,那双大手和那些体温,他完全看不到有遗忘的可能。春天,那些遗落在老鹰峡的霏霏的雨,王亢泽穿着旧军装,背着行囊,带领着科考队慢漫地向下攀援:还是春天,那场浩浩荡荡的大风,吸引了吉普车里的王亢泽惊疑地抬头望:夏天的时候王儿泽生病了,满脸汗水地站在南京的小卷里,耐心地等着他跟上去:秋天的风越来越冷,王亢泽需要他的带领和鼓励,沿着公园的湖岸一圈一圈地跑步:许多个秋天,王芫泽的脚步声清晰而熟悉地在筒子楼里响起,高大而敦厚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冬天,那些东北的雪和西北的雪,王亢泽穿得厚厚的,陪在他的身边,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就是他的四季,不管经过多少年,他无力忘记只能铭记。
    年1。月5日,王儿泽病浙。  在王亢泽去世的那几天里,王玉柱一直都是ftIftItM的,安葬了王亢泽之后,又过了两天,他的哀痛才从心中丝丝缕缕地渗出,终汇成一股悲伤的洪流。他不知道该如伺兜军脱,到哪一天才能解脱,早上一睁开眼睛,悲伤也跟着醒来。发觉自己孤孤单单地在这张宽大的床上睡了一夜,想到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孤独一个人地睡去又醒来,想起王亢泽的这一生充满遗憾,他就会有一种彻骨的焦虑,从思想烧灼到身体,那是一种孤独到无处可诉的痛。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王小川天天在家里整理王芫泽的遗物。王小川把王亢泽用过的牙刷水杯拖鞋毛巾之类的东西整理了一纸箱,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问王玉柱:“柱子哥,这些东西也放到你的卧室么?”王玉柱听王小川说“你的卧室”而不说“你们的卧室”,愣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王小川把纸箱抱到王玉柱的卧室去,那里原本就有王芫泽的满柜的书和半柜的旧衣服,现在又多了王亢泽用过的轮椅和拐杖,王亢泽用过的所有杂物王玉柱都不让扔,装了好几个纸箱堆在卧室里。肖春莹来看过了,对王玉柱说:“王玉柱,这样不行,搞得跟历史博物馆似的,你这样还怎么开始新生活呀?”
    王玉柱每天进厨房做饭,炒一荤一素两个菜,自己依然吃素,把有肉的菜给王小川。可是两人都没有心清吃饭,总是面对面地坐在餐桌边发愣。王玉柱望着客厅里静悄悄的阳光,问王小川:“小川,你说,要不要把沙发罩和窗帘也换了?”王小川问:“换这些千吗?”王玉柱回答说:“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呀。”王小川神色黯然,问:“让准忘记?我,还是你?”
    她想了一会儿,说:“不换了吧,我也不想记我爸爸。”  只是越多地看到王芫泽的遗物,王玉柱越是强烈地感觉到王芫泽已经不存在了,故事已经结束,只有他自己的角色茫茫然地存活着。他心里痛苦不堪,又不想让王小川发觉,到了晚上看王小川睡了,就一个人开车去长江边放声大哭一场,哭得累了,平静了,再回来,悄悄地回到卧室。有一天晚上回来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敲卧室的门他起来开门,看到王小川抱着枕头和被子站在外面,红肿着眼睛说:“柱子哥,我也睡不着他从王小川手里接过枕头,放在王芫泽原来的位置上,两人在漫漫长夜里如此相伴着,用亲清的力量来抵御失去亲人的痛苦。凌晨的时候王玉柱在睡Arl胧中把王小川当成了王儿泽,侧过身去,把王小川的头和肩膀紧紧地搂在怀里。王小川睁着眼睛,也不反抗,任王玉柱就这么温柔而神清地拥抱着。王玉柱醒来后,王小川对他说:”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我爸爸会对你如此依赖。“王玉柱听了,伤感地笑王小川低声问:”柱子哥,我们以后怎么办呢?“王玉柱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世界,突然间心中充满了对王小川的歉意,他不能只顾着悲伤了,王小川还在身边,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他伸手去摸王小川的头发,王小川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不要再摸我的头发,我都二+多岁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只是间了你一个问题。“王玉柱仍是伤感地笑,对王小川说:”那你照顾我吧,我三+多岁了,但是我依然需要别人照顾。“王小川本科毕业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南京市的医院进不去,其他小地方的医院不愿急去,王芫泽和王玉柱也都不想让他去,一家人在这个问题卜意见一致口王芫泽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让王小川读研究生,可是王小川一提起读书就表现得烦躁不安,倒是有着弥烈的挣钱渴望。那时候王芫泽精力不济,天天昏昏欲睡的,也看不紧王小川,王小川一半精力用来在王芫泽面前心不在焉地复习,一半精力心甘清愿地花在实践自己学过的医学知识上,用来细心地照顾王芫泽。王小川第一年考研失败后,王芫泽心里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王小川,不止一次地在王玉柱面前担忧过王小川的未来。这些事,依然鲜活得如在眼前于是,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继续考研究生吧?我找肖春莹帮你联系听课,这次努力点儿,一定要考上。“王小川有些失望,回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还是希望我做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人。“王玉柱问:”像你爸爸那样不好么?“看到王小川沉默不语,又用温和的话语来劝:”小川,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不好,你就说呀。“王小川想着想着又伤感了,低声说:”以前我觉得都不好,可是我爸爸一去世,我又不知道哪里不好了。“肖春莹托医学院的熟人帮王小川联系了导师,安排了听课,一切停当之后,打电话让王玉柱带王小川过去看看。那些天里王玉柱的公司里净是麻烦事儿,这些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守着,经营惨淡,如今开始奋发图弥时,才发觉问题都累积起来了。王玉柱本来想每天都去接送王小川,王小川说:”柱子哥你公司里那么忙,就不用接送我了,我的时间又不紧,可以乘公交车来去。要是需要你开车来接,我会打你电话的。“王玉柱看王小川说得诚恳,就放心地去忙公司的事清了可是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肖春莹打电话问王玉柱:”好像小川只上了一节课,就再也没去过,熟人打电话来问我,所以我问问你这是怎么了?“王干柱急陌给王小川打电话,可是王小川的手机关机,他从公司里往家打电话,没有人接。他亲眼看见王小川每天都带着书包出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发生什么事的可能。他犹疑不定地开车出去找王小川,偌大的南京,该去哪里找呢?茫无头绪地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结果,他不是担心,而是迷哨,在一个+字路口等红灯时又想起了王儿泽,看了看身旁空空的副座,忍不住潜然泪下渐渐地他明白了自己和小川都还没有从失去王亢泽的悲痛中解脱出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原因,他猜想王小川的逃课也是这个原因,如果不是直接原因,也会是埋藏在精神深处的无意识的原因,如果是第二种,就更糟了他不再盲目地寻找了,回家等王小川。做饭的时候,看到王小川回来了,背着书包,看到他后笑着说了句:”好累啊。“快速地回卧室了。他跟到卧室,看到王小川正翻开课本复习功课。他试探地问王小川:”小川,今天老师讲了什么内容?“王小川疑惑地抬头看看他,指着书说:”就是这本书上的内容呀。“他心里明白,笑了笑又去厨房了吃饭的时候,王小川看了他半天,后来主动问:”柱子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说”是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太孤独了。“王小川叹了口气,说:”你还不如知道我A课去卖手机了呢。柱子哥,我还是不想坐在那里学习,我这辈子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什么机会都赶不上。“”这不是原因。“王玉柱望着王小川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川,是你太孤独了,从明天起我还是天天接送你,我在教室外面陪着你听课。“王小川无奈地问:”有必要这样么?“王玉柱说:”当然有必要,还有比你的未来更重要的事么?“王小川说:”其实我是想白天挣钱晚上复习功课,讲课的那些内容书上也有。“王玉柱笑着说:”你想白天卖手机,那我就白天陪着你去卖手机“这之后,王玉柱真的天天看守着王小川,有课的时候送王小川去上课,他在教室外面等,没课的时候就把王小川接到公司里,在他的办公室里复习功课。王小川抱怨道:”你怎么比我爸爸看我看得还紧?“王玉柱笑道:”这哪里是紧呀?这明明是亲。“有一天晚上王玉柱觉得应该去谢谢肖春莹,想让王小川一起去,王小川不去。王玉柱就叮嘱王小川在家好好复习功课,他开车出去,买了两瓶红酒、一束玫瑰花、一大包松子儿。肖春莹开门之后有些惊讶,请王玉柱进屋之前先忍不住笑了,问:”王玉柱,你送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呢?你是不是想让我喝红酒磕松子儿,然后拿着玫瑰花误以为有人向我示爱呀?“  王玉柱站在门口呵呵笑着解释:”我是觉得红酒适合你的文化人身份。以前你去看我和周秉昆的时候拿了你妈妈炒的松子儿,在超市里我想起来了,就也买了点儿。至于玫瑰花,纯粹为了好看,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误会什么呀。“肖春莹的眼神里突然就有了幸福的光彩,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王玉柱,又回过神来,喊王玉柱快进来。王玉柱正想一步跨进去,又急忙收回脚步,M尬地向肖春莹要拖鞋,以前他认为王亢泽收拾的房间己经很整洁了,可此时发现肖春莹收拾房间的能力大大超过王芫泽,房间里全是红木家具,连客斤里都铺着地毯,房间的空气不知用什么熏过了,有种令人清醒的暖香。
    肖春莹伸手过来拉王干柱讲去,笑道:”我这里没有你穿的大拖鞋,你脱了鞋穿着袜子进来就行了。“王玉柱脱皮鞋的时候低着头暗暗闻了一下自己的脚,还好不是臭袜子。进门后他问肖春莹:”你在客厅里也铺地毯,不是太容易脏了么?吓得我不敢进来。“肖春莹笑道在你之前没有男人敢进来,不会脏。”王玉柱看到客厅的一面墙上有个落地窗,被淡色的纱帘层层地掩映了,窗前对着两个古朴的红木椅子,就指着椅子开玩笑说:“没有男人来,你把两张椅子A得那么有清调干吗?你一个人坐两张椅子看星星呀?”
    肖春莹自嘲地笑,说:“我倒是希望那里能坐着个男人,可是一直都没有。”心无芥蒂地特着干玉柱的手走过去,让他坐下来,笑着说,“你又是第一个。”  肖春莹的家里没有别的零食,只有水果,肖春莹去厨房里切好了,用托盘端出来放在座位旁边的茶几上,两个人就坐在窗前,面对着夜色中的城市吃水果、哺松子儿、喝红酒。那束玫瑰被肖春莹插在一个白色的大花瓶里,也拿过来放在茶几上。这让王玉柱觉得碍手碍脚,茶几本来就不大,平时是被肖春莹拿来放书的,现在被一个托盘一个花瓶完全占满了。为了防止食物碎屑落在地毯上,王玉柱必须把双手伸在托盘里剥松子儿,但是动作不能过大,否则就容易碰到花瓶,动作过高又会碰到玫瑰花。肖春莹自己倒是不觉得,因为她根本就不吃,拿了一条紫色的披肩搭在身上,坐在旁边笑着欣赏王玉柱。
    两人聊了一会儿王小川,静默下来时,肖春莹笑着问:“王玉柱,你是不是觉得这束玫瑰花很碍事儿呀?”王玉柱笑了一下,没说话。肖春莹看他默认了,就说:“玫瑰花是美好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会碍事儿,是你自己太多顾虑了。”王玉柱说:“那你剥一颗松子儿我看看。”肖春莹从披肩里伸出手,挑了一颗大松子儿拿过来,放在口中“咔吧”一声咬开了,咀嚼了松子儿,把松子儿壳丢回到托盘里。王玉柱问:“这样不是会把碎屑掉在地毯上么?”“我可以打扫呀。”肖春莹说,“我可以再花点儿时间护理地毯嘛。”
    似乎肖春莹的这番话别有深意,王玉柱察觉到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倒是立刻又想到了王亢泽,就对肖春莹说:“你是很会生活的人,这一点像我叔,我叔活着的时候,也是在整理房间上花去许多时间。”但立刻又觉得这并非是他想说的一句话,他想象着肖春莹每天在家里不厌其烦地护理地毯的样子,又问:“肖春莹,你不会一直独身下去吧?”  “也不是呀。”肖春莹若有所思地笑,“宁缺毋滥嘛”王玉柱低声忧郁地说:“可是一个人会孤独的。”肖春莹凝望着王玉柱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人陪在身边,不一定就不会不孤独。孤独是宿命,我不会因为孤独而催促我去和准在一起。一个人,也不表示就一定要承受孤独之苦其实人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对抗孤独,不只是爱w,你没有发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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