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人已同住同吃三年有余。高明宇不但专心默写秘籍,更是醉心于研究寒秋风竹舍里的医学典籍,寒秋风倒是也不吝啬,对于他所讨教问题皆一一作答。
    这日,高明宇偶然在书中习得炼制回春丹的密法,这种药能令久病之人回复元气。即糊涂草、百花果和青叶蚕入药,更需那炉蛇鳞片做药引方可制成。前三种寒秋风的药舍里皆有,只有这炉蛇鳞片十分难寻。这蛇喜爱出没于竹林的石缝间,体型娇小,通体赤红且身负巨毒,一般扑蛇之人见到都要退避三舍,根本没人会冒险抓它做药引。
    高明宇对这蛇的毒性早有耳闻,可这些日子,眼见赵姑娘的病情有了好转,但身子骨仍是极虚,往日之事也几乎都记不清,这样下去,恐怕再难同正常人一样。不如自己去林间碰碰运气,说不定还真能抓住炉蛇做药引。
    竹舍东面,有条小溪,溪水旁石块极多,高明宇顺着水流翻找,忽听见细细滑行之声藏匿于一块光滑石头之下,他顿时心头一紧,喜出望外,对了,对了,那便是鳞片受到摩擦的声音,他用劲挪开石块,只见两条小蛇正相互缠绕,玩做一团。那蛇果真如同记载,身似火焰,头尖尾细,只有成年人的食指般大小。高明宇捡起地上树枝,想要轻轻拨动,谁知它们反应极快,一头扎进溪水之中,顺着水流方向迅速滑行。
    高明宇紧随其后,不知追了多久,两蛇踪迹在一处茅草房外彻底消失。他抬头一看,只见茅草房上题写着三个大字“随香居”。他在房外轻唤到“有人么?有人么?”只听得一阵浅浅的鼻鼾声,想必是这屋的主人正在小憩。他本是寻蛇而来,而这蛇毒性极强,若进屋内咬到此人,那才真是罪过。于是他见房门虚掩,轻推而入,想着之后叫醒主人再解释一番,便也没什么可怪罪的。
    屋内布置极为素雅,每一物件都似精心制作,工艺十分考究。从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正厅向左是主人的卧房。里面放置着些及其平常的梳妆用具,床上躺着个身型婀娜的身影,长发垂地,一身青衣,要不是高明宇早早认识寒秋风,此时还真以为自己闯了哪位姑娘的闺房。
    “哦!是寒先生!”高明宇心头的紧张感顿时消减。
    只见他侧卧而眠,一身酒气,半梦半醒之间抱着一幅仿佛未完工的画像,嘴中喃喃自语道:“金师姐,你怎就不肯见我一面!”这样的寒秋风,高明宇还是第一次见到,眼角含泪,语音哽咽,竟像个撒娇的孩子。
    高明宇看向画中,顿时也被画中左面的美人惊艳得痴痴呆住。她比至今见到的任何女子都美,头梳灵蛇髻,端坐于花下捣药,白衣之下朱唇皓齿,眉宇间的英气更胜单夫人,容貌娇柔美丽则更胜桃枝、林青瑶这样的少女。眼角一颗泪痣刚刚好增添妩媚,我见犹怜。
    “哎呦!”高明宇正看着画像入迷,手指传来一阵剧痛,黑血顺着指尖流出。原是刚才那两只炉蛇不知从哪里钻出咬伤了他,他感到浑身**,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神情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那仙子从画中缓步而出,坐在自己身旁轻言笑语。真真是“貌比芙蓉娇且媚,笑似环佩寄春风”。
    不一会,他又见寒秋风醉醺醺的从床上爬起,激动地叫道:“金师姐,你终是肯见我一面了!”说着,捏了捏他的手道“这么多年没见,师姐似乎健壮了些。你的蛊穴不要紧吗?你放心,黑血浮屠我已经找到,任谁也伤不了你!。”
    高明宇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是摸不着头脑,加之了又中了蛇毒,头晕目眩,此时是浑身滚烫瘫软,如同着火一般。他心想,莫不是寒先生喝醉了误把自己当作了画上的美人。“蛊穴?黑血浮屠?”又究竟有什么关系?再仔细听来,寒秋风口中的金师姐,竟是倾倒江湖众生的金月娘,想必是这女子被人所伤,寒先生想要救她,才非要这黑血浮屠不可。
    不过,这女子光凭一张画像尚且能让人如此痴迷,要是遇上真人,那岂不是忘之一眼,难忘终身。也难怪性情孤傲的寒秋风会甘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甘愿赴汤蹈火。
    “寒先生…寒先生………高明宇用微弱声音叫道
    寒秋风恍若从大梦中惊醒般松开他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堆胡话,神色慌乱。又忽觉刚才高明宇双手滚烫,说话声甚虚,顾不得尴尬,帮他把起脉来。此时他脉搏虽若游丝,但正呈回复之状,想是神功护体,百毒不得以侵。
    “你怎会中炉蛇之毒?”寒秋风问道
    于是高明宇将自己寻找炉蛇入药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寒秋风闻言笑道:“果真是世间少有的愚笨之人,为他人着想,竟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他双掌一推,二人席地而坐,只见他双手环抱胸前,一股白色真气缓缓升腾,接着出力直拍他背心。刹那间高明宇脊椎一阵寒意,指尖黑血涌出,湿湿凉凉,浑身燥热也有所缓解。
    “你真是认为我找不到炉蛇当药引,才不给和尚我他们炼制回春丹的?”寒秋风问道
    “先生竹舍中医药典籍甚多,若是遗漏几本也属常事,先生平日里又多繁忙,我也怕打搅了先生!”高明宇小心翼翼答道
    “你来此地几年?”寒秋风话锋一转接着问
    “三年有余。”
    “看了几本典籍?”
    “整整一柜,共四十三本。”
    “那可全部吃透?”
    高明宇惭愧道“未曾!”
    “那你可知,这些典籍陪伴我多久?”
    高明宇低下头不语
    “这些典籍自我幼时陪伴至今,每本皆烂熟于心。不给赵姑娘用回春丹,只因她不需要,回春丹是令久病之人回复元气,而赵姑娘送来之时筋骨俱断,已经是将死之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乱用药只会提早让她丧命。”
    “您的意思是,赵姑娘现在看起来虽有好转,可随时都可能会香消玉殒!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和尚我?”
    “我当初只答应他救是救,但死不死,多久死,我就管不着了。再说你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送来之日他就已经明了,和阎王抢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他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小子怎么明白,和所爱之人无忧无虑相处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都是福报。人生有很多时候众人的境遇都会出奇的相同,唯有一生中有一次异于他人的执念,才不算白活!”
    “所以你正因如此才执着于画中的女子?”高明宇此言一出,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寒秋风却摇头苦笑道:“定是我喝了“常忆欢”又说了些什么胡话!”
    “常忆欢?”
    “哦,是一种药酒,需思念之物作为媒介,方能让人重回过往意境之中。”
    高明宇小心瞅了瞅画说道,“先生能将所画之人画的如此逼真传神,想必是过往回忆极为美好,又对此女子用情至深。
    没想到,此话一出寒秋风顿时变了脸色,怒道:“此人确实对画中女子用情至深,甚至不惜毁我双眼!”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此画虽被我视为珍宝,可作画之人却是我师兄阳春雪。药师谷学医之时,我专攻整骨之术,金师姐醉心于研究蛊毒,他虽武功不高,但字画和药理却堪称双绝。天下除了师尊之外,就没有他阳春雪临摹不了的景,解不了的毒。我二人皆爱慕师姐,没想到他面善心恶,故意借送画之名,用遇酒产生剧毒的颜料作画赠我,我怎知其中蹊跷,刚在画中一喷洒上酒,看着师姐的画像慢慢呈现,一股黑烟便瞬间升腾而起,熏瞎了我的双眼。…………
    “那后来呢?先生你没再寻他报仇!”高明宇急促问道
    “我寒秋风一向有仇必报!那日他要不了我的命,他日我便会让他双倍奉还。所以后来我生生折断了他双脚双手,让他变成废人,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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