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下。
    整齐的路灯,错综复杂、五颜六色的店铺招牌,在高楼播放的绚丽广告,来来往往的人群,将东城街的夜晚衬托得十分繁荣。
    远山澈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旁边几个小弟连忙道:“大哥,您感冒了?”
    “没。”
    远山澈揉了揉鼻子,随口道:“估计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留着飞机头的堂岛信,讶然说道:“大哥,您想多了,谁会说您坏话呀!”
    下午他跟着大家一起去外头催账,不管哪一家企业的人,都对自家大哥的名号敬畏再三。
    “多了去了。”远山澈浑不在意地说。
    身为极道,招人嫌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别的不说,光黑木组那帮人就肯定恨死他了,帮派被迫解散,组长吃牢饭,全员都丢了工作喝西北风。
    对此,虽然远山澈没有半点愧疚,这是职责所在,如果临海组输了,他们一样没有好下场,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希望能多做点好事,攒攒人品。
    这不,刚才得知他要介绍工作,仓井都感动得哭了,于是远山澈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直接出门,东城街上几家正在招聘员工的店铺地址和联系方式,他都用手机邮件发过去了。
    姑且做了一件好事吧!
    “大哥,时间也不早了,您肚子饿了吗?我看您都忙了一天了。”铃木树笑嘻嘻的,十分关心地问道。
    远山澈瞥了他一眼,你丫是自己饿了才会这么问吧。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便没拒绝,说道:“是有一点,那就找个地方吃饭好了。”
    “你们知道有哪家料理店好吃吗?”
    这阵子,除了跟干部们去钓鱼那天的晚餐,远山澈亲自下了厨,其余三餐他都是在外面解决的,东城街大大小小的吃食店都尝了个遍,今天想换换口味。
    有小弟立马举手:“我听说有一家拉面店评价不错,就是有点远。”
    “无所谓,就去那里吧。”远山澈抽了抽鼻子,感觉自己没准真感冒了,头有些晕乎乎的,吃上一份热腾腾的拉面,出点汗,可能会好一些吧。
    一行人坐着车,去往了几公里外的街区。
    抵达目的地后,小弟在前领路,他们之中,包括堂岛信在内,有好几个都是小樽分部的成员,对于能久违地跟大哥一起吃饭,感到特别激动,回头跟其他人说,保准他们羡慕死了。
    远山澈不急不慢地走在后面,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其他人纷纷停下:“怎么了,大哥?”
    “唔……那是高坂千秋吧?”远山澈努力辨认,他之前一直分不清楚,南野豆子那两位姓高坂的朋友谁是谁,直到高坂千秋让他直接喊名字,才总算记住了。
    而就在对面,隔着一条斑马线的街道上,带着眼镜,梳着单马尾,不是穿学校制服,而是一身简约私服的高坂千秋,在跟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性说话。
    对方还掏出钱包,递了几张钞票过去,高坂千秋接过手后微微鞠躬,似乎在说着感谢的话,旋即转身离去。
    刹那间,犹如后颈中了一根麻醉针,远山澈双眼瞪得圆滚滚的。
    “大哥,那个女生是您的朋友吗?”
    众人注意到了他在看谁,都是一脸好奇。
    远山澈花了几秒钟,脑海里做了一番天人交战,开口道:“你们几个去吃拉面吧,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不跟你们去了,待会我会自己打车回去的。”
    “啊?”
    大家都愣住了,尤其是堂岛信,被雷劈中了似的,这好不容易才有一次跟大哥一起吃饭的机会。
    只有铃木树陷入沉思,旋即恍然大悟,赶忙应了一声:“行,那我们先走了,大哥您去忙吧,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们。”
    说罢,他揽着众人肩膀,推着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他们走远了。
    其他人不解道:“铃木哥,大哥是怎么了嘛,突然就走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铃木树故作深沉地说道,他还记得很清楚,上个月大哥在海女展览馆那边,跟一个女学生商量些下海啊赚钱啊之类的话题。
    当时大哥否认了这事,还怒批了他一顿。
    但现在看来……
    “大哥,果然是女高中生派的,咱们可不能坏了他的好事啊!”
    远山澈环顾人群,找准方向,快速追了上去。
    他看过高坂千秋父亲的照片,由于压力过大,头发有些白了,刚才那个男性明显是另一个人。
    而这大晚上的,一男一女,做着有关金钱的交易,只可能是……
    “啧。”远山澈脸色很不好看。
    他知道,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立场,都不适合去问这种事情,但毕竟是认识的人,还是叫他无法坐视不管。
    尤其是这阵子,他接触过不少在东城街的夜店工作的陪酒小姐。她们之中,绝大部分人会干这一行,起初都是因为读书时缺钱花,一时动了歪脑筋,想不劳而获,然后越陷越深。
    “高坂!”
    费了一番功夫,他追了上去,果然是高坂千秋。
    只见她回过头,扶了扶眼镜,有些惊喜道:“咦,远山先生,您怎么在这?”
    “我才想问你怎么在这?”
    远山澈语气有些冲,虽然他不觉得高坂千秋像是会干那种事的人,但说到底,他们并不熟,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就算人家真这么做,他也无从说教。
    只是,这样的话,他之前来回奔波调查井川武夫的事,就等于做无用功了。
    他是希望她们这些正值人生最美好的阶段的学生,不会因为一时困境就被迫低头,才答应帮忙的。
    除非万不得已,实在走投无路,不然人活着就要有志气,再缺钱也得用正经的途径去赚,而不是出售尊严,一蹴而就。
    他冷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呃,您看到了?”高坂千秋愣了一下,语塞道。
    “……”
    远山澈看她一脸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你们几个,南野是最憨的,不听劝,你会好很多,没想到居然反过来了,是我看走眼了。”
    现在是南野豆子听进了他的劝告,打消了当不良少女的幻想,踏踏实实去学习,而高坂千秋却动起了歪脑筋。
    被劈头盖脸一顿质问,高坂千秋难免有些蒙圈,但她没有着恼,而是冷静地劝说道:“等一等,远山先生,您先别急,我总觉得您误会了什么。”
    她不知道远山澈突然冲自己发火的原因,想搞清楚,得从头理一理思路才行。
    她咳了咳,认真道:“首先,我是因为当家教,才会来这里的。”
    “家教?”远山澈一愣。
    “嗯。”
    高坂千秋点点头,打开了斜挎在肩上的包包给他看,里面放着四五本中学用的教材书,还有几份泛黄陈旧的笔记本。
    “然后,刚才那个人,就是我现在教的学生的父亲,因为天色晚了,他们家比较偏僻,他就送我到街上。”
    “那、那刚才我看到他给了你钱……”
    “哦,那是奖金来着。”
    对方是她妈妈认识的一位熟人,最近苦恼于孩子成绩差,想找个家教,而高坂千秋又正好想找兼职,就接下了这份家庭教师的工作。
    按照约定,如果他家的小孩经过辅导,成绩不进反退,工资就要退还一半,但如果有显著进步,就有额外的报酬。
    而经过她这阵子的认真教导,那孩子各科成绩都有了不小提升,年级排名足足前进了五十多名。
    远山澈彻底傻眼了,嘴巴足足塞得下一个鸡蛋。
    “……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啊。”
    说到这里,看着远山澈大吃一惊,怒气消散的表情,高坂千秋忽然想明白了,她可不是那种只会啃课本的书呆子。
    她推了推眼镜,脸上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反问道:“难不成,远山先生您以为我在做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呃……”
    这回轮到远山澈语塞了。
    一时之间,他尴尬得脚丫子都快抠出三房一厅了,好想掐死刚才的自己。
    没办法了,他不是那种死犟着不认错的性格,作为大人那样更丢脸,低头说道:“抱歉,高坂,是我昏了头,冲你发火,还请原谅。”
    “没事。”高坂千秋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恢复成了一如平常的文静模样。
    有时候,有人冲你发火,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是在担心你,总比漠不关心或是听之任之好得多。
    这样回头得跟豆子她们说一声才行,免得她们也误会了,她这阵子在外打工,一直瞒着没跟其他人说,本来是想等赚到钱后,再请大家吃顿饭表示感谢,给个惊喜。
    但现在似乎变成了惊吓。
    “不过,既然误会解开了,”高坂千秋微微一笑,“那远山先生您,应该能叫我千秋了吧?叫高坂,总是让我想起梨子。”
    “哦哦,好的好的。”
    远山澈现在是理亏的一方,实在没法反驳。
    虽然高坂千秋看上去没生气,但他还是感觉好尴尬,差点就误会了一个女生的名声,得赶紧找个话题,把这事撇过去才行。
    哦,对了,家教,他以前没穿越过来时,读大学也在外当过家教赚生活费,想想真是怀念。
    当时他教的是小学生,而现在的话,要是当家教,教的应该就是黑手党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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