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忌从工地里出来,神色之间满满的憔悴,原本人高马大的汉子经过了几个月的辛苦,现在却累的瘦的皮包骨头了,衣不蔽体的,上面沾着的全是些工地里头的黑灰石粉。
    他跑到一旁的马肆旁边跟人讨了点水洗了把脸,又从一边的王婆娘那边将自己每天早上寄存的麻布衣服给兜了出来换上,勉强振作了点精神。
    这衣服也是有好几天没来洗的了,闻上去满是一股子的发霉味道,章忌却没有心思去管顾这个,马上就是临近结算月底薪资的日子了,自从几个月前家里婆娘生了重病开始,家里的境况便就愈发的不好了起来,先是卖了祖传的玉佩,然后接着是酒楼地契,最后连原来的宅子也都快保不住了,可这婆娘的病却也没见着好起来,家里日子眼见的是愈发拮据了。
    章忌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虽然开酒楼的时候精明,却也从来不掺假货黑心啥的,别人要赚五个铜子的生意,他也就仅仅从里面赚一两个半,婆娘虽然又丑又脾气暴躁的,章忌这么多年发家以后却也从来没谈过休妻的事情,连小妾都没得娶。
    自从家里婆娘一病不起之后,周围人看得他越发心酸的苦日子,也是不止一次跟他什么休妻的事情,劝他放弃了这个病痨痨,章忌却是执拗不肯,他虽然有时候也会嫌弃自己媳妇的大嗓门,却也知道当年要是没自己媳妇的扶持,就凭他这脑子只怕到老也就是个乡下农民的命。
    这些年受了婆娘的耳濡目染,读书人懂的“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章忌却也是懂的。
    虽然这会又重新操起了老本行,但到底也过了一段幸福日子了,章忌不悔。
    卖房子卖地契的事情章忌都没跟自家婆娘说,每天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还在当着自家的酒楼老板,但宅子什么的却一定要保住。
    算算自己上个月的薪资,也能勉强够还了这个月高利贷的利息,剩下的一点,药钱却是有些不够,只怕还得去找人借些。
    唉,想想马上就要到婆娘的生日了,现在却是连给她庆生的钱都没有,自己这丈夫也是当得有够失职的。
    章忌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心中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将手上的钱给发挥最大的作用。
    “咕咕。”肚子饿了,章忌脸上扯了个勉强的笑容,“倒忘记吃东西了。”
    正巧旁边就是一家酒楼,章忌站在门前伫立良久看着,眼前一幕幕的走马灯似划过的片段,又让他重新回忆起了当初当酒楼掌柜的日子,再往前,就是和自家婆娘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那段岁月了。
    想到温馨之处,章忌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不管怎样,媳妇这病却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怕是一辈子都治不好,只要还有我章忌一天,就我婆娘一天。
    章忌点了一碗阳春面,他也没舍得加些葱花小菜什么的,面一上来,便就迫不及待大口吃了起来。
    婆娘这会一个人在家,还需要我尽快回去照顾哩。
    他这般想着,手上的功夫却是更加的快速了,一大碗阳春面不一会儿就快见底,章忌这会却是吃不下了。
    他一抬头,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人,头上挽了一块巾纶,两只手从袖子里出来相互交叉捧在小腹处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边看还边笑嘻嘻的,那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物事一样。
    章忌被他的眼神看的有点头皮发麻,任哪个正常人被人这么盯着,怕也是不好受的,更何况盯着章忌的还是个和他一样性别的男人。
    章忌连最后的几口面却也不想再吃下去了,虽然有些不舍,才得了个六分饱,勉强垫了垫肚子,却还是匆忙叫来店小二结了账。
    章忌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要是再在这里呆上一会,便一定会出现一些对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眼前那男人的身边擦肩而过,经过那男人身边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呼。”成功走了过去,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章忌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的心安却也只是维持了一会而已,就在他即将走出酒楼的刹那,前脚刚刚踏出,身后却突地传来了一个声音,将他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上。
    “有趣,真是有趣,我在武仙镇这么多年,却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有趣的面相,明明是注定早夭折的面相,怎么还能活到今天,而且看你的近况,分明前两日就是该死了,我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将你的八字命格生生改了。”
    恐慌,像潮水一样将章忌给包围了起来,他不需要回头,凭直觉就能知道是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在说话。
    男人的话还没有完,章忌脑海里莫名的就浮现了除那男人在他背后摇头晃脑的样子:“可惜啊,那给你改命的人终究还是法术浅薄了点,人间事自有天意安排,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改的,三日之后,不仅是你有血光之灾,恐怕连给你改命的那个人都没命在咯。”
    他说完这话,仰头唏嘘一番,在章忌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的场景里,那中年男人就好像泡沫一般整个人刹那消散。
    潮水般的恐慌消失,章忌脸色白了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整个后背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他看了看自己刚踏出酒楼门槛的一只脚,悬在半空尚未贴地。
    时间好像在刚刚那男人说话的刹那停止,直到现在才重新运转。
    章忌将那踏出门槛的一只左脚重新收了回来,鬼使神差看了一眼身后原来男人站着的那个位置,入眼处一片空空荡荡的。
    他随手抓了身边几个人相继问着,得出的答案却是一样,那个位置不曾有人过。
    “呵,自己吓自己。”章忌感受到了那些人看自己神经病一样的目光,自嘲的一笑,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感觉忘的差不多了,才撑起了个勉强的笑容向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那泡沫般消散的男人坐在酒楼里一众人群的中间,随手从身边一个男人的手上抄过来一个酒壶,也不嫌脏,仰头就灌了下去,那男人却好像看也没看到中年男人一样,只是有些疑惑自己的酒壶为何不见了,四下寻找。
    中年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章忌出门,等到了人彻底走远了,连天边的影子都不见得时候,才将手里的酒壶又还给了身边的那个男人,一起身从人流里穿插而过。
    走过酒楼的一个包厢,不知道从包厢里听到了什么消息,脸上呵呵一笑,“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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