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里练完了功,陌野又和青衣门的那群小孩儿干了一架。
    从他来到这里的那天起,他便和这群小孩儿卯起了劲。
    说起来,陌野是个性格十分执拗的人,若非如此,他也无法带着滑漪两个小孩在品流混杂的难民群中苟且到今日,只是这脾气带给他的,有时是好处,有时却也是坏处。
    正如那燕三娘所说,这群青衣门的后代,从小便开始练功,从三岁练到十几岁,个个都是筋骨强健,力气壮硕,凭陌野那点儿本事,别说一个打一群,就是一个打一个都够呛。
    可偏偏陌野就是不肯服软,每次遇见,嘴上是绝对不输阵的,非要冷嘲热讽一番,那群小孩儿从小生活在这简朴的村落里,论斗嘴,肯定不是陌野的对手,于是他们也只好祭出自己最拿手的绝活:拳头。在青衣门里,向来是谁拳头大,谁说的话就是道理。
    于是此次遇见,陌野总要和他们吵一架,然后再被打一顿,一来二去,双方的仇怨可谓是越结越深。
    当陌野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竹楼的时候,又被滑漪给看见了,一件陌野的样子,滑漪便扁起了嘴,眼眶里带着晶莹欲滴的水珠,柔声问道:“陌野哥哥,你又被他们给打了?”
    陌野一挺胸膛,雄赳赳的答道:“不是被打了,是互殴,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竹帘后也照旧传来了燕三娘讥讽的声音:“只怕这次是把人家的指甲盖给掀翻了吧?”
    陌野老脸一红,不再理会燕三娘的冷言冷语,乖乖的坐到床边任由滑漪给他上药。
    燕三娘见他不肯搭话,却不愿这么轻易放过他,忿忿地说到:“我带你回来,原本是想让你伺候漪儿,没想到你这家伙却做起了大老爷,反而要让漪儿来伺候你,哼,一个大男人老是要女人来照顾,你羞也不羞?”
    陌野的脸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大红布,一把夺过滑漪手中的药膏,叫到:“让我自己来!”
    滑漪眼中的水滴晃动了几下,起身走到竹帘前,细细声地说到:“师父,陌野哥哥打不过他们,只是因为没人教他本事,师父您……”
    “打住!”竹帘后燕三娘立刻叫停,道:“我跟你说过,他的资质有限,如果非要修炼,只是误人误己,你别以为我是看不起他才不教他,我只是不想他走上歧路,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罢了。”
    滑漪再无话可说,旁边的陌野眼中也涌现出一种落寞的神情。
    第二天练功的时候,陌野便有些心神不定了,以往燕三娘传授功法给滑漪的时候,他总是全神贯注的倾听,因为燕三娘也不会为他专做停留,如果没听明白,也没人回头再教他一次。
    可今日里陌野却频频走神,滑漪好几次转过头去,都看到他目光呆呆地望着身前的潭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等晨功结束,滑漪立刻找到陌野,偷偷地问他:“陌野哥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定的?”
    陌野抿抿嘴,黯然地答道:“没什么,只是伤口有点儿疼,昨晚没睡好。”
    滑漪对他自然十分了解,鼓鼓小嘴儿说到:“陌野哥哥,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你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
    陌野耷下眼皮,道:“滑漪,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再留在这里了?”
    “啊?”滑漪惊讶地捂住小嘴儿,问到:“陌野哥哥,你想离开?”
    陌野也不答话,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村口处。
    隔了好久,他才落寞的说到:“那个坏女人根本看不起我,不肯传我功法,村子里那群小孩我又打不赢,每次都被他们嘲笑,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滑漪,我想去其他地方试试,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个好师父,肯传我功法,这样我就可以学到本事,以后继续保护你了。”
    滑漪低下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可怜兮兮的说到:“陌野哥哥,那你走了我怎么办,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陌野急忙解释到:“当然不是!滑漪,我也是个孤儿,从我捡到你那天起,我们俩就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会不要你,可是……可是我现在待在这里,感觉越来越难受,你明白吗?”
    “我……”滑漪欲言又止,突然悄悄的在背后捏了一下小拳头。
    几日之后,陌野又在村口碰到了那群练功归来的小孩儿。
    只是很奇怪,以往这群小孩儿看到他,总是会趾高气昂的过来嘲讽几句,若非他们说话太难听,陌野也不会明知不敌依然要和他们斗嘴,可这次这群小孩儿见了他,却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竟然全都刹那间沉默下来,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除了几个不安分的家伙朝着他窃窃私语外,其他人大都一副又恨又怕的样子,不敢靠近他。
    陌野心头起疑,忍不住便走过去问到:“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哪知他还没走近,那群孩子当中领头的,也就是第一次见面出来和陌野说话的那个家伙便见了鬼一样叫到:“你别过来,离我们三尺远!”
    陌野硬生生停住脚步,看了眼自己的脚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顿时疑心更盛,奇怪的问到:“怎么回事?”
    那领头的小孩儿恨恨地说到:“小师妹特意来警告过我们,以后一定要离你三尺远,哼,你还问我们怎么回事?”
    小师妹就是滑漪,这些小孩儿都是青衣门的弟子,论辈分,滑漪当然就是他们的小师妹。
    只是滑漪是青衣门门主艳娘子的亲传弟子,论起身份,又绝对比这些普通的门下弟子高了许多,所以她说的话,这些小孩儿也不敢不听。
    一听到居然是滑漪在背后做了些动作,陌野的心里顿时五味交杂,百般滋味。
    他是个执拗的人,执拗的人通常都很要强。以往都是他充作保护者的角色,在难民群中腾挪闪躲,保护滑漪这个小妹妹,可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开始要妹妹来保护了?
    陌野没有跟这群小孩儿再废话,而是闷闷不乐的回到了竹楼之中。
    滑漪看到他回来,顿时欢天喜地,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将陌野拉到一边,偷偷说到:“陌野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陌野的心里当时咯噔一下。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已经帮自己出了头,制服了那群小孩子,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自己了吗?
    呵呵,原来在滑漪心里,自己这个哥哥也是如此没用,还需要她来为自己出头?
    陌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语气便有些不悦了,冷淡的说到:“什么消息?”
    滑漪从背后掏出一张布帛,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陌野哥哥,这是师父最近教我的上乘功法,叫做云体风身,我把它全部抄下来了,诺,给你!”
    原来是自己想岔了?陌野心头一阵愧疚,急忙接过那张布帛,对滑漪说到:“谢谢你,滑漪。”
    滑漪喜滋滋的轻笑两声,然后解释到:“师父说过,这种功法是最上乘的轻身功夫,一旦修炼到最高境界,便可如同浮云和清风一样,任意遨游空中,眨眼之间达到千里之外,陌野哥哥,你要是学了这门功夫,就再也不用怕打不过那些师兄了,因为就算你打不过,也可以轻易的逃走。”
    “逃走?”陌野的脸色瞬时大变,刚刚那些负面的情绪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竟然连滑漪也认为我根本打不过那群小屁孩儿,只能在他们面前逃跑?
    原来在所有人心里,我陌野便是这样的无能,便是一个打不过只能逃跑的懦弱家伙吗?
    陌野的心里微微一阵刺痛,但是面对滑漪笑靥如花的娇俏脸庞,他却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能敷衍着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的将那卷布帛给收了起来。
    几日之后,陌野便彻底绝望了。
    这云体风身的功法,的确是高深莫测,其实滑漪还没能把它的好处给说尽。这门功法,本是琅琊山第七代掌门岐云真人所创,它的效用,不单单是修炼到最高境界后可以御风飞行,眨眼千里,它还能结合琅琊山的高阶心法,做到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便是几万支利箭临身,也能轻松写意地一一避过。
    简而言之,学会了这门功法,便可以做到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偏偏陌野就是学不会。
    学不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体内没有那股“气”,这种高阶的功法,他就算学了也用不了。
    这正是燕三娘任由滑漪将功法传授给他的原因。滑漪学的那些功法,早已经跨过了淬体的境界,达到了炼气期,可陌野连体内的气都没练出来,甚至可以说是连淬体期的门槛都没跨入,就让他去学这些高深的功法,就如同让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去学四书五经一样,能邪?
    拿着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云体风身心法,陌野只觉得心里更加失落,纵使手中有天下绝顶的功法又怎样?没有人带他入门,他始终只能是那个别人眼中脾气臭却没本事的小屁孩儿。
    渐渐地,陌野心中那股想要离开的念头便越加炽烈了。
    与其待在这里渴求那个坏女人什么时候会回心转意,不如自己出去寻找其他的机会。
    陌野依稀记得,当初言君子离开的时候曾跟自己说过,等他把《太平要术》带回琅琊山,便可以拜在琅琊门下,当时他并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如今看来,这岂不正是他一个极大的机缘?
    连燕三娘这般桀骜不驯的人物,都承认青衣门不如琅琊山,否则她也不会教滑漪琅琊山的功法,而不将本门功夫传给她,若是自己能拜在琅琊门下,那岂不是说自己将会有一个比燕三娘更厉害的师父?
    哼,今日你看不起我,等我以后成了琅琊派的人,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想到这里,陌野的心便滚烫起来,这青衣门,他真真是一天也不想待了,若不是因为滑漪,他只怕已经偷偷地溜走,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了。
    只是这日里,陌野终究还是找到了滑漪,一开口便让小姑娘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滑漪,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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