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顺着岷江一路向北,早已穿过了泰原城,江面上船舶众多,在夜色中亮起了点点交织的星辉。
    乔驭站在甲板上,透过江枫渔火,看见了远处一艘渔船。那个曾经载过他和黄衣女子的老艄公,正撑着竹篙,与船头的一位背枪少年闲聊。
    对方的笑容一如既往,来来去去的渡人,仿佛永远也不会累,就像鱼儿在水中潜行,已经成了本能。
    到了下一站就该下船了,乔驭不在意地笑笑,转身去了底仓。
    夜半时分。
    一轮弯月照岷江。
    画舫悠悠漂到了一处峡谷内,两边山壁高耸,走势曲曲折折,不时便有一两处浅滩。
    本是平静的夜,但是随着几艘大船的靠近,横截在前方江面上,画舫不得不临时停住。
    底仓里的乔驭,清晰听见上方甲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走动,还有一阵阵呼喝声,怒骂声,甚至是兵器交击声。
    房间外的过道内,很多今夜休息的护卫,临时被叫起,一个个冲了出去,很久没有回来。
    乔驭不由施展千里闻音,仔细聆听下,一道幽幽凄凄的娇柔哭声传入耳中,几乎让人心碎,似乎是那位念奴姑娘。
    薛贵在一旁安慰,说道:“念奴莫怕,没事的,我薛家一向与海沙帮熟悉。我陪你去,没人敢动你分毫。”
    杨妈妈也在不断劝说,声音发抖,听起来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不久后,薛贵带着念奴,二人登上了一条船,在一群陌生人的大笑声中远去。
    海沙帮?
    乔驭想了想,有点印象,这是岷州最大的水上帮派,听潮阁名下的星岛湖,其实就是海沙帮在帮着经营。
    得益于这层关系,听潮阁对海沙帮多有照拂,加上海沙帮人多势众,在各地都有相关产业,所以发展极为迅猛,除了三大顶级势力,等闲帮派根本压不住。
    念奴一个唱歌跳舞的,怎么会惹到海沙帮?
    乔驭正在想要不要去看看,顺便还了人情,忽听敲门声响起。
    他听出了来人是谁,一阵无奈,但还是起身开了门。
    门外俏生生站着一名丫鬟,正是绿珠。她双眸红肿,眼角到现在还挂着泪,不似平日般热情,也没有进房的打算。
    看了乔驭一眼,她偏过头,递上一个包裹道:“姑娘遇到大麻烦了。海沙帮的帮主听闻姑娘的名号,非要让她去陪酒,连薛公子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薛公子已经陪着去了,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你都是要下船的,不如现在就走吧。包裹里是一些银子和首饰。
    别误会,不是给你的,只求你看在我曾收容你的份上,可否带着这些东西,送去岷建城大明村的李寡妇家。
    我十二岁就跟着姑娘,这些年不曾回家尽孝过,心中有愧,已经没脸去见娘了。多出的银子,你,你就自己拿着吧。”
    乔驭问道:“那你呢?”
    绿珠咬牙道:“我要去找姑娘,不管怎样,总不能让她受辱,要死也死在她前面。”说罢,眼泪又流了下来。
    乔驭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姑娘是存了死志,打算替主子尽忠去了。
    他却没有接手的意思,淡声道:“既然是给你娘的,我不便插手,还是你自己送吧。”
    “你……”
    见这个人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完全没有往日温和的样子,绿珠心如死灰,泪眼模糊,用手抹了抹,掉头就飞奔而去。
    乔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到了甲板上,见一众护卫三五成群,或是摇头磋叹,或是脸色灰败,全都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不远处的歌女,侍女们,妆容早已哭花,一个个六神无主。还有一些仍在哭,让一些护卫心烦气躁,只能以摔兵器泄愤。
    整艘船,俱是笼罩在让人沮丧的低压之下,空气中透着绝望。
    杨妈妈在船头哭,老萧正在不停安慰,一张老脸堆满了苦笑。
    看见乔驭走来,唉了一声:“石老弟啊,这么些年没发生过意外,谁知这次竟撞到了海沙帮的刀眼上,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呜呜道:“那些江湖大爷,没一个是好东西。嘴上说只是请姑娘去陪酒,陪着陪着,能不动手动脚吗?
    最后指不定陪到什么地方去了,完了,念奴完了,我们也完了!”
    乔驭疑惑道:“据我所知,那位薛公子乃是薛家嫡系,海沙帮不会不给面子才对。”
    老萧叹道:“刚刚薛公子已经亮了招牌,可海沙帮主不买账啊。薛公子毕竟只是后辈,人家真要硬来,顶多事后给薛家道个歉。
    可念奴呢?不过是白白牺牲了,薛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歌女,和海沙帮不死不休。
    那位海沙帮主,定是看透了这点,所以肆无忌惮,今夜念奴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你这老不死的,能不能别说了!”杨妈妈本就心急如焚,就指着薛贵呢,被老萧一顿捅,脸色煞白,只能气急败坏地大吼。
    大概是听到了老萧和杨妈妈的话,歌女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绿珠扔掉包裹,想要登船去找念奴,却被一些丫鬟拉住,双方边哭边扯个不停。
    这些可怜的女子们,从小以歌舞卖身,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权贵,乃至江湖大佬眼中的玩物罢了。稍微使点手段,便无计可施,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任凭掌权者下刀。
    乔驭对空一叹,道:“老萧,给我找条船吧。知道念奴姑娘去了哪里吗?麻烦你带路。”
    听到这话,杨妈妈瞪起肿胀的眼睛,吃惊地看着乔驭,难以置信这个文雅书生有此勇气和血性。
    老萧呆了呆,竟没有劝阻,而是找到一旁的水手,很快一艘小船漂到了下方。
    乔驭一把抓住老萧的肩膀,带着他飘落十多米,稳稳站在船上,催动玄气,小船便如箭一般射出,只留下后方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峡谷中段的某个浅滩上,灯火通明,四周站着一名名气势凶悍的武者,围成了一圈又一圈。
    中间摆了一张酒桌,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跨坐在主位上,对着一桌子酒菜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是油,咯嘣作响,像是把骨头都咬碎了。
    念奴就坐在男子对面,一张绝色脸庞惨白,靠得近了,能看见她正在微微发抖。
    薛贵在一边柔声安慰,不时拿手拍拍念奴的肩膀,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惊人的滑腻,薛贵的眼眸在火光中越发炽热。
    “好一个婊子,我家帮主日理万机,听说你来到此地,特意抽空来见,还不快快敬酒,发什么呆?”
    一旁有海沙帮的高手怒喝。这些家伙常年混迹腥风血雨,自然带着杀气,如何是念奴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
    她无助地看向薛贵,见薛贵不说话,只好紧咬下唇,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僵笑道:“蒋帮主,久仰大名,念奴先干为敬。”
    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干,还亮了亮杯底。
    由于常年滴酒不沾,一杯酒下肚,念奴的脸已经烧了起来,配上楚楚动人的惊惧神情,越发勾起在场之人的心火。
    先前呵斥的海沙帮高手,冷笑道:“这是敬酒?臭婊子,像你这种戏子,这些年被不少男人占了便宜吧?
    这会儿装什么纯?难道我家帮主还配不上你?我让你敬酒,是去给帮主喂酒,懂了吗?”
    看着海沙帮主数百斤的身体,两只手都是油腥,满脸横肉的样子,念奴肚子里一阵翻滚,燥热的夏风吹在身上,却是寒入骨髓。
    薛贵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明白轮到自己出场了。就在今夜,他要一举攻占这女人的芳心,彻彻底底将她占为己有!
    正要起身,一名海沙帮众跑了过来,抱拳道:“帮主,外面有人求见,说是你的故交。”
    直到这时,海沙帮主才抬起头,目光掠过身材窈窕的念奴,声音粗狂道:“哪一个?这江湖上,可没有几个人配当我陆达的故交。”
    那名帮众瑟缩了一下,道:“他说帮主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好大的口气,帮主,待属下将人拿来,听候你发落。”几名海沙帮高手自告奋勇道。
    然而陆达能坐稳海沙帮主之位,显然不像外表那么粗莽,摆摆手:“在这岷州地面上,还没有人这么傻,敢戏弄于我。
    此人如此狂傲,说不定有点东西,把人领进来,别得罪了。”
    那名帮众迅速离去。
    不一会儿,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念奴一看,不由傻眼,这个石天怎么来了?
    同样傻眼的还有海沙帮主陆达,原本靠在椅背上,姿态高傲的他,一见到乔驭,先是被雷劈中一般,旋即数百斤的身体像是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甚至撞翻了身后的大椅子。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看见,这个杀人如麻的胖子,嘴巴居然哆嗦起来,望着风华绝代的中年男子,话都说不完整。
    只有乔驭的声音响起:“陆帮主,昔年一别,看来你混得不错,比石某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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