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死?
    孙协安在舌尖咀嚼着这个词,这个行业之殇,吞噬了多少年富力强的生命?
    他知道大元的项目已经熬了很久,9116的时间表,这还只是固定加班,如果遇上重要的项目节点,每天熬到凌晨两点之后,一两个月一天的休息也没有也是常有的事。
    他失魂落魄走向公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一路冲到了大元的座位上,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空着的办公桌一点大元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还是大元同项目的一个和孙协安相熟的工程师,拉住了孙协安,把他带到一个空的会议室,单独和他聊了聊。
    “挺突然的,那天大家出版本,一起熬通宵,到早上六点多,天快亮的时候,大元突然说他太累了,要睡一会儿,就躺在他的午睡床上去睡了。”
    “大家刚开始都没当回事,熬累了谁不是在午睡床上躺一会儿就算了,直到早上十点多,他都没醒,我们本来也不打算打扰他的,是john有个汇报喊他一起参加一下,这事儿我们谁也代替不了他,只有喊他起床。”
    “没想到,居然没有喊醒,我们这才觉得不对,赶紧打电话叫120,120来的时候就说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们都知道他家里是孤儿寡母的,公司也说会给予一定的赔偿,没有想到大元的家属居然闹到了公司。才有楼下这一幕,我们看着心里都挺难受的,我们项目组自己也在组织内部捐款,我们能力也有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孙协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着这位工程师说完,一言不发,脸色却差得吓人。
    “我先去忙了。”他看孙协安不说话,也不多说,转身离开。空留孙协安一个人长久地坐在会议室里,望着窗外哀乐传来的方向发呆。
    孙协安坐了很久,才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了知觉,他缓慢而沉重地站起来,走向会议室外,辨认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办公桌,一屁股坐下去,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john在内部的通讯软件上叫他。
    孙协安直愣愣地看着屏幕,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行字是什么意思,缓慢地站起来,走进了john的办公室。
    “欢迎你回来。”john的客套话一共就这一句,剩下的都是让孙协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的内容。
    “是这样的,项目这边目前暂时不需要你操心,那边andy在帮林洁语处理管理相关的内容,这次让你回来呢,我是希望你能接手陈元留下的项目,我知道以前你们两个人的接触比较多,对项目也熟悉,应该能很快把项目带起来,这个我对你有信心。”
    “陈元的赔偿,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孙协安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第87章 辞职
    “这个我们执行统一的标准,商业保险,36个月的月薪,我对于这件事很遗憾,相信公司在处理的时候,还会酌情给予一定的补偿。”john回答的十分公事公办。
    36个月的月薪,三年的工资,就等于一条鲜活的生命吗?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情作祟,孙协安在心底酝酿着一份怒气,他知道自己这份怒气来得并没有什么理智。
    但是,一个为了项目拼死拼活,死在工作岗位上的生命,最后只能得到36个月的月薪,而后他的岗位可以随意地被任何人所替代吗?
    然后呢?接任的人继续加班加到再来一个过劳死吗?
    这是行业的悲剧还是个人的悲剧?抑或兼而有之?
    john看他一直没有回答,补了一句,“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大元直到去世之前都是全心为了项目的。他死在自己追梦的路上。”
    孙协安猛地站起来,深深看了john最后一眼,他说:“我要辞职。”
    而后他冲出了办公室,一路电梯直接飚到楼下,走到人群中,扶起大元的遗孀:“嫂子,你放心,我会帮你。”
    孙协安在这一刻,一共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他要离开这家公司,任何轻视生命可贵的公司,都不足以让他继续这样卖命,实现人生梦想的路有很多条,他不信每一条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二,他要帮大元的遗孀维权,这是对于他与大元相知两年的友情驱使,也是对于整个行业这种生态的再次反思。
    无论是钱的补偿也好,对行业这种加班现状的声讨和限制也罢,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无论什么,只要能重新平复胸腔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
    孙协安在大元的灵堂前坐了很久。遗像里的大元,栩栩如生,还是那样和善而充满笑意的脸。
    他反复想着,大元这类人,是他最佩服的一类人。
    技术出身,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就靠着自己的一双敲代码的手,在这个浮躁的行业里,扎扎实实、认认真真做着一点事。
    从一行行代码开始,敲击着自己的梦想,john的话虽然残酷,但并没有说错,他是死在了追梦的路上。
    但是,就因为他甘于付出,勇于承担压力,庞大的公司机器就不应该为这件事付上责任吗?
    大元的父母老病,妻子没有工作,儿子尚是幼年,失去了大元,这个家庭永久地破灭和创伤着。
    谁说的钱不重要,钱此刻就算买不回大元的命,至少可以让他身后,他的家人的生存无虞。
    为了这些,孙协安愿意帮助大元的孤儿寡母。
    而这件事落到他和徐静贞之间,他就不免有些尴尬。
    这不是才求过婚,转眼工作就没了,他谨慎地和徐静贞谈了他辞职的事情。
    徐静贞很讶异:“你辞职干嘛一副很担心我的样子?”
    孙协安问她:“难不成咱们都要成一家子人了,你就不担心你当家的从此吃软饭?”
    徐静贞点点头:“吃呗,不过我对小白脸的要求很高的,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功夫还要好!”她表情严肃。
    孙协安摸摸下巴:“那我挺不错的,颜值还高,赚到了不是?”
    徐静贞瞪他:“还颜值高,脸皮厚还差不多。”
    “那也行,不离十吧。”孙协安笑笑。
    还好孙协安这些年算得上会赚钱又会理财,房子车子都没有贷款,各种股票基金的收益,基本上养活他和徐静贞毫无压力。
    而孙协安这些年继续坚持工作,驱动他的,是自我实现,已经走到了马斯洛的最高需求层面。
    徐静贞问他:“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孙协安伸了个懒腰:“先帮大元的孤儿寡母搞定赔偿问题,然后,我再想想吧,其实离职我想了很久了,只是自己也没意料到来得这么突然,没提前和你商量一下。”
    徐静贞点点头:“没关系,以你个性,肯定闲不下来,我不担心你养不了家。”
    话还没说完,孙协安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接起来,对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哥们儿,可以啊!果断炒老板啊,早就和你说了,你那个公司有什么意思,累得半死还没俩钱,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还不如早点出来和哥们儿我一起干,保管你生活轻松如意。”方言口齿伶俐,一番话和蹦豆子一样,啪啦啪啦冒出来。
    “呦,你少爷够灵通的啊?”孙协安很讶异。
    “那是,我什么人,出来喝酒。”方言大方邀约,“把徐静贞也带上,好久没见你们俩了。”
    “你那身体能喝酒吗?”孙协安笑道,其实心里也知道,这家伙都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给他打电话了,身体必然已经恢复得不错。
    “妥妥的没问题。”方言笑道,然后报了时间地点,大家欢欢乐乐赴约。
    其实今天,方言还真不是单纯找孙协安喝酒的,从鬼门关上走过了一遭的方言,却意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他是从帮助和自己一起做复健的小朋友安装义肢开始,找到平静和快乐的。
    曾经,他的世界那么小,他总是为了满足父母,满足周哲,满足家族的梦想,满足其他什么人的愿望,让自己不断牺牲和放弃,经过一次生死的洗礼,他终于发现,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自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安慰和满足。
    那种真诚帮助他人的感受,让他的内心平静而快乐。
    “哥们儿我和你说,以前我没关注帮助残疾儿童这块,以前每年随便捐俩钱,根本没干什么实事,如今不一样了,我准备自己搞个关爱之家,解决安装义肢的费用,心理干预和建设,还有互助互爱的氛围与正能量传播,我准备搞个品牌文化建设,怎么着,我正缺人呢,你来给我干吧,互联网你熟,这个正需要新媒体的力量,赶紧给我整一个。”方言说起自己最近投身的事业,头头是道,满满热情。
    孙协安斜眼看了方言一眼:“这已经要超脱我们普通群众,变成方圣人了。”
    方言不耐烦:“你少洗刷我,干不干,赶紧的,反正你辞职了,没啥事,赶紧来帮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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