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既如此,为什么不和皇上说?听说只要是你说的话,皇上言听计从。”
    “太后未免高看臣了。”蒲秋苔苦涩一笑:“皇上只有在他同意臣的意见时才会和臣保持一致,其它的,臣……就只是个臣子而已,君命不可违,更不敢违。”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她是个淡泊的女人,然而深宫几十年,能成为皇太后,没有超乎寻常的眼光心计,哪里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看蒲秋苔如此坦荡磊落,一时间倒让太后也有些为难了。
    皇帝的性子她怎会不知?刚才被那些妃嫔们撺掇着,忍不住就怒火中烧起来,然而如今仔细想想,这事儿,或许还真怪不到这个被迫入宫为妃的可怜男人身上。
    只是蒲秋苔这样受宠,终非后宫之福,更何况他的心并不向着大名和皇帝。皇太后心里为难,又看了蒲秋苔一眼,方沉声道:“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让皇上知道,岂不怨怪我这个老婆子?”
    蒲秋苔没有多说什么,谢过太后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太后问道:“你如今都教太子念什么书啊?“蒲秋苔淡然道:“太子年纪还小,平日里又喜欢弓马骑射,所以如今臣正在教他熟读论语。”
    “太子学得怎么样?”太后想起自家孙子这两年和太傅捣的那些鬼,心中对蒲秋苔都有些同情了,这个瘦弱男人,能制服得了那个鬼灵精怪的孙子吗?除非是皇上帮他压着,不然也真是难为他了。
    旁边侍立的嬷嬷和宫女们就有些失神,悄悄看向太后,暗道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搞错重点了?现在不是询问太子殿下读书情况的时候啊,难道您不是肩负着众位娘娘的殷殷期盼,准备给这个男狐狸精一些下马威吗?怎么……下马威没了?倒亲切会谈起来?
    “太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学的很好。”蒲秋苔也有些无语,暗道莫非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后把我叫过来,并非是受了嫔妃们挑唆兴师问罪的,而只是关心孙子的学习功课?
    果然,他话音刚落,皇太后的兴致便提起来了,半倚着的身子也立刻坐直,笑眯眯道:“是吧?哀家就知道,明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父皇还总认为他淘气,叫我说,都是他寻得那些太傅不好,一个个都是老头子,哪里会教小孩子?说那些长篇大论,明儿就是能听懂,他能爱听吗?如今换了你,你这还是不喜欢教他的,都这么夸奖,可见是你教的得法,所以明儿才有这样进步。到底是年轻,懂得怎么哄孩子……”
    蒲秋苔逵猩竦奶着太后娘娘在那里不停夸奖夏东明的聪慧好学和自己的温柔贤惠,他刚刚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吧?太后娘娘,这只是口头上的客气礼貌啊,那小子顽劣狡猾的一面我没好意思直说而已,您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在后宫这么多年了,不该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吧?温柔贤惠?我是男人好不好?就算被你儿子逼着做了男妃,也还是男人,您说我温柔贤惠,这真的不是讽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后絮叨了好一会儿,又问了些皇帝和夏东明的近况,饶是蒲秋苔聪明沉稳,对太后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组合拳也有些招架不住,如实回答了几句之后,他就见太后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哀家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佞幸,只知道惑主媚上,今日看来,分明是个懂事淡泊的好孩子,你以后要用心辅佐皇帝,照料太子和二皇子,闲了就多来陪哀家说说话,告诉我皇上和太子的近况,太子从小就和我不太亲近,若你能把他逛了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话音落,她就向身旁一个嬷嬷招招手,见那老嬷嬷上前来,便欣然笑道:“苏玉,今儿上午小厨房不是才做了酥酪吗?你拿些过来,让文妃带些回去尝尝。”
    “是。”老嬷嬷答应了一声,接着起身诧异的看了蒲秋苔一眼,方转身而去。
    直到蒲秋苔告退,都走得没影子了,皇太后才眨巴了眨巴眼睛,扭头看了一圈围在身边的宫女们,迷迷糊糊的问:“哀家找他来是干什么的?”
    宫女们齐齐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还是苏玉嬷嬷陪着笑道:“太后,您原先不是因为嫔妃们对皇上专宠文妃不满,而二皇子又被皇上送去给了文妃娘娘教养而生气,所以想找文妃娘娘过来训斥一顿的吗?”
    “是啊。”皇太后一拍脑门儿:“真奇怪,哀家怎么看见他,就把这些事儿给忘了呢。唔,好像也没忘,刚开始哀家对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声气的,你们都听见了吧?”
    “是,奴婢们都听见了。”宫女们齐齐答应着。果然,就见太后欣慰地笑了:“我就说嘛,我还没老糊涂。只不过,这后来怎么风向就变了呢?哎哟我看着他那不卑不亢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看那小身子,好像稍微一用劲儿就能折了似得;看那眼睛,那哪是一个惑主媚上的狐狸精能有的眼睛啊?哀家入宫这么多年,就没看见过这么坦荡清澈的一双眼,当年要是有这么个人在宫里伴着,哀家也不至于睡着时梦见的都是这些年的腥风血雨了……”
    苏玉和宫女们一看皇太后又拿出了“长篇大论忆当年”的架势,只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齐声道:“太后娘娘说的不错,奴婢们也觉着文妃娘娘很好,太后喜欢,以后就多让文妃娘娘来陪您说说话,只是嫔妃们那里,对太后娘娘都是寄予厚望,等到她们过来,娘娘要说什么好呢?”
    太后娘娘皱了皱眉头,果然被这话题给难为住,好半晌才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道:“有什么好说的?这后宫恩宠,说是雨露均沾,可真正说了算的,还不是皇帝?告诉她们,我只是一个老婆子,管不了这么多,她们想要皇上公平些,就自己想办法去皇上面前多露露脸,讨讨皇上的欢心,这个忙,我是帮不上的。”
    宫女们答应下来,联想到先前妃嫔们围着太后群情激愤的情景,心中只觉着荒谬好笑。暗道那些娘娘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位文妃在皇上面前还不知是用了多长时间才能得到无边恩宠,可来到太后面前,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太后哄的兴高采烈了。
    且说蒲秋苔,迷迷糊糊出了慈宁宫,他还觉着自己身子是僵硬的,甚至回忆不起是怎样迈步出的宫门。直到走了许久,听见身旁芙蓉笑着说那边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他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芙蓉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那食盒上,他心里忽然就涌上一个荒谬的念头,连忙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啊?”
    芙蓉愣了一下,接着方笑道:“是酥酪啊,太后娘娘让苏嬷嬷给的。”
    “唔,真的是酥酪吗?你打开看了?我怎么想都觉着不应该是酥酪,要说是鸩酒白绫一类的东西,那还差不多。”
    蒲秋苔摸着下巴沉吟说道,话音未落就听芙蓉断然道:“怎么可能?娘娘您想得太多了,太后娘娘别说不是掌管六宫跋扈狠毒的,就是这样,她也不敢随随便便就给皇帝的宠妃赐毒酒啊。”
    “什么皇帝的宠妃?”蒲秋苔没好气看了芙蓉一眼:这丫头是故意往自己心口上扎刀子吗?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认命还是麻木的关系,他这会儿听了这话,倒觉着心里不像从前那般痛得撕心裂肺了。
    “是是是,奴婢失言。”芙蓉笑着赔了罪,想想又道:“奴婢一向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几回,只是听宫中那些老人们说,太后娘娘是最聪明谨慎的,那双眼睛尤其厉害,好人坏人一眼就能分得清。奴婢那会儿还疑惑,想着这可不是孙大圣的火眼金睛才能到这个地步呢?经过了今天,才知道那些老人们所言不虚,定是太后看见娘娘,知道您是个宽厚慈和的人,所以才会转怒为喜,对您青眼有加,还赐了这些东西下来。”
    蒲秋苔却对这话不以为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任是什么火眼金睛,能看透皮肉骨头,也看不透人心,更不用提人心易变,又有谁能够把握得住?
    因一直回到了云海殿,他抻长了脖子往食盒里看,发现那里面装的就是两盒酥酪,并没有其它如鸩酒白绫之类的东西,他方彻底死了心。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但刚才看见酥酪的那一刻,他好像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咦?是酥酪啊。”
    正出神间,冷不丁就听后面一个声音响起,蒲秋苔一回头,便看见夏东明夏东清哥俩并肩抻着脖子往这边看,他便将那食盒向两个孩子一推,淡淡道:“这是太后赐下的酥酪,你们喜欢就拿去吃吧。”
    “母妃这话说得,我们可不领你的情,太后祖母知道我如今在你这里,本来这酥酪就是带了我的份儿,我和弟弟是吃自己的这一份儿,不是吃你的。”夏东明一边捧了盒酥酪坐下,还挑衅的看了蒲秋苔一眼。
    蒲秋苔为之气结,没好气道:“太子殿下吃你的就好了?哪来这么多怪话?”
    夏东明嘿嘿一笑,旁边早有伺候的人寻了勺子过来,他舀了一勺酥酪正要往嘴里送,就看见门外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忙招手道:“在外面缩头缩脑的干什么?母妃在这里呢,怕我吃了你不成?快进来,有好东西吃。”
    随着话音落下,祝山云和祝明芳姐弟两个方走进来,两个孩子满脸关切的看着蒲秋苔,显然也是担心他去了慈宁宫受太后训斥。可还不等蒲秋苔安慰,那边夏东明就大喇喇道:“放心吧,母妃没事儿,太后祖母看来是很喜欢他呢,不然哪里会赐下酥酪来?唔,那边还有一盒,你们自己拿去吃吧。我知道,你们吃了这东西,比母妃自己吃还让他高兴。”
    蒲秋苔让夏东明那一口一个“母妃”叫的心头火起,却对这个小刺头无可奈何。只好瞪了一眼后将另一盒酥酪递给祝明芳,柔声道:“放心,叔叔没事儿,这酥酪是太后慈宁宫里的小厨房做的,味道极好,你们两个吃吧,叔叔不喜欢吃零食。”
    “明明就是疼爱他们。”夏东明撇撇嘴,三两下把自己这一半酥酪吃完,然后站起身对蒲秋苔道:“是了,我才想起来,父皇刚刚派人来寻母妃,被我拿话搪塞走了,他说父皇有好消息要告诉您,让您回来后就往养心殿去呢。”
    “没说是什么好消息?”
    蒲秋苔淡淡问了一句,心中却不以为然:夏临轩所谓的好消息,不过是又有什么珍奇东西进贡了,又有什么地方发大水他已经拨了银子粮食赈灾了,总之没有一个真正称得上是好消息的。
    “我哪里知道?那太监说是父皇要给母妃一个惊喜,我自然要知情识趣,不能追根究底。母妃快去养心殿吧,不然这会儿工夫,父皇大概已经知道你去了慈宁宫,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呢。”
    这倒是没错。蒲秋苔悚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也不及换衣服,反正这是去慈宁宫才换过的一身新衣裳。
    因忙忙往养心殿来,刚到门口,就见小贝子站在那里愁容满面的样子,看见他,方强笑着迎上前道:“文妃娘娘来了?快点进去吧,皇上已经等了您好一会儿呢。”
    蒲秋苔点点头,正要往屋里进,就听小贝子又关切的问了一句道:“娘娘去慈宁宫,还好吧?”
    “唔,还好。”蒲秋苔答了一句,又听小贝子小声道:“太后老人家虽说不管宫里的事儿,可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既然娘娘如今还好,说明她老人家对您是青眼有加,这可实在难得。还望娘娘看在这些眷顾份儿上,凡事三思而行。”
    “什么意思?”
    蒲秋苔敏锐的察觉出这话中似是有些含意,不由得就停了脚步,却见小贝子苦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娘娘……哦,那个……进去就知道了。”
    知道在小贝子这里问不出什么,但蒲秋苔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因忙进了屋,这里小贝子却不进去,在外面来回踱着步子小声道:“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什么事儿不能悠着来?非要闹得这样惊天动地,得!这一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惊喜?是惊吓才对吧?也不知道文妃娘娘撑不撑得住。”
    这里蒲秋苔进屋后,就只见夏临轩坐在书案背后一脸的严肃,眉头紧紧皱着,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给自己惊喜的样子。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不由更加浓重,行礼后便沉声开口道:“皇上宣臣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夏临轩猛然抬起头,敢情刚才太过入神,竟不曾察觉蒲秋苔过来了,此时看见那个俊秀鲜活的人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而想到自己的计划,一颗心就又沉重起来,连带着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了。
    “秋苔,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夏临轩故作轻松地说道,心里却知这对蒲秋苔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唯有如此,方可以最大程度的激怒这个性子柔韧的爱人,不然以他现在因为保护那姐弟两个而变得隐忍的性子,要达到目的还真是不容易。
    君无戏言。蒲秋苔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入了夏临轩的圈套,站起身淡然道:“太子殿下也说皇上要给臣惊喜,到底是什么?就直说出来吧。若是还要卖关子,或许臣出去等一会儿?等皇上卖完了关子再进来聆听也是一样的。”
    “你家人进京了,秋苔要不要去探一探他们?”
    夏临轩笑呵呵看着蒲秋苔,并没有卖关子,而是言语轻松地将这个消息抛了出来,如同问晚饭吃什么一般闲适随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然而这话听在蒲秋苔耳中,却不啻于石破天惊。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因往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了夏临轩半晌,方喃喃问道:“皇上……说什么?谁?谁进京了?”
    “是你的家人啊。”
    夏临轩笑得灿烂,但那笑容看在蒲秋苔眼中,却如同恶魔大张着的血盆大口一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握紧了拳头,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问道:“我家人里……谁进京了?是……是秋明吗?”
    “不是,是你所有的家人全部都进京了。”夏临轩笑得越发得意:“宫中妃嫔的家人就没有不在京城的,秋苔当然也不该例外。如何?朕很体贴吧?你父母年岁已高,所以路上照顾两位老人家,行程慢了些,不过好在终究是到了……”
    蒲秋苔身子颤抖着,夏临轩再往下又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好半晌,用了莫大心力克制的他才终于启开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双唇,喃喃问道:“他们……他们怎么会进京?我……我明明告诉过他们,安分留在江南老家……”
    他不等说完,便见夏临轩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信件,盯着他似笑非笑问道:“秋苔可是说这封信?不巧得很,这信并没有到你家人手中,而是辗转到了朕的手里。啧啧,不是朕笑话你,你一向是聪明人,怎么会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朕若要用你家人胁迫你,难道他们不在京城,朕就没办法了?如今秋苔宠冠六宫,怎也不该让家人偏守江南一隅继续吃苦啊,就该让他们合家进京,同你一起体会皇恩浩荡才是。”
    那封信……是那封信。它怎会在皇上手中?
    蒲秋苔不敢深思,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但夏临轩那如刀子般的强词夺理却一个字不漏的都被听在耳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如果他身上此时带着刀剑之类的武器,他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和夏临轩拼命。
    然而他没有,所以到最后,心神崩溃的他只能拿起桌上那方端砚,用尽所有力气向夏临轩砸了过去。
    “秋苔,你这是干什么?”一方砚台而已,以夏临轩的身手又怎可能躲不过去?轻轻巧巧闪开“凶器”,却不防那砚台中尚有未用完的墨汁,如此一路淋漓,到底溅在了他的头脸和衣服上。
    “你还问我干什么?”
    蒲秋苔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刺激的神智不清,就连这两年的隐忍功夫也全都抛诸脑后,他身体僵硬的寻着书案上所有能砸人的东西,一股脑往夏临轩的方向砸过去,一面哑着嗓子嘶声叫道:“我干什么?我要和你拼命,你还要怎么样?你已经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怎么样?为什么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夏临轩,你混蛋,你这个混蛋……”
    “我是个混蛋?秋苔,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已经进宫受封,你已经是朕的妃子,却还幻想着让你的家人偏守江南,你嘴上说臣服于朕,可你的心里仍是如从前那般,不曾对朕有过一丝一毫的情意,不然你写这封信做什么?你对朕何止是没有情意?你根本是连一丝信任都没有,朕对你掏心掏肺,最后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你……你如今还敢发脾气,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侍寝妃子,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样恃宠而骄?”
    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中,夹杂着两人怒火高涨的喝骂声。小贝子和几个太监宫女在门外听着,个个都是面色发白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众人只见蒲秋苔满面怒气的冲出门,踉踉跄跄一路离了养心殿,往云海殿的方向而去。
    “快跟着去看看。”小贝子连忙对旁边两个小太监吩咐了一声,却听两人道:“公公别急,云海殿的人那不是跟着呢吗?”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跟着去看看情形,待会儿回来报一声能怎的?才多大年纪,就这样懒。”小贝子咬牙低骂了一句,于是两个偷懒未遂的家伙忙屁颠屁颠从廊下奔出,追着蒲秋苔离开的方向而去了。
    这里小贝子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夏临轩唤他进去,方小心翼翼进门,却见皇帝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怒不可遏,而是一脸平静地坐在书案后,见他进来了,方淡然道:“命人把这里收拾收拾。”说完站起身来,面上立刻就布满了怒气。
    惊诧于主子登峰造极的变脸功夫,小贝子都不等收拾一下心情,便见夏临轩已经出了大门。
    “这到底是闹什么啊。”小贝子抓抓脑袋,赶紧跟着出门,收拾养心殿的话不用吩咐,自然有宫女太监们接手。他这里跟在夏临轩身后,只见皇帝也不要仪仗,只用他一个人跟着,小贝子在生出一股自豪的同时,心中却越发没底了。
    “冷宫那边都安排好了?”
    一直来到御花园的望秋亭上,主奴二人站在亭中,将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小贝子才听到夏临轩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啊?啊!都……都安排好了。”
    小贝子回过神来,连忙答了一句。两个多月前因为一位已经打入冷宫的太妃离奇暴毙,所以夏临轩让他借机整顿一下,在冷宫里安排几个可靠的人。
    这是常理,所以小贝子当日并没有多想,谨慎的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进去。
    冷宫的龌龊他一向都是心知肚明,但只要不出格儿,也没人愿意去管,可这一次不同,那位太妃说是离奇暴毙,其实是因为她手下的宫女太监们受不了她的喜怒无常和凌虐,所以悄悄下手害了她。到底是先皇的妃子,如今竟被人谋害,那真是就说不过去了。最后此事竟劳动了皇帝亲自动问,这要不整治一番,对得起自己这大内总管的头衔吗?
    此时忽听夏临轩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小贝子在回答完后,心中便不由一跳,觑着主子的脸色,一句话憋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好不难受,却又万万不敢问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却见夏临轩长出一口气,点点头沉声道:“吩咐下去,看看这些日子都有谁往冷宫里积极钻营。记着,这事儿不能露一点痕迹马脚,不然朕唯你是问。”
    “是,奴才知道。”
    小贝子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却不敢伸手去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皇上要干什么?他……他不会真的是要把文妃娘娘打入冷宫吧?就……就因为今天文妃娘娘忤逆了他?可这事儿也是您惹下的,不是您让蒲家人进京,文妃娘娘也不至于如此失态,皇上您步步紧逼到这个地步,还要让人文妃娘娘忍气吞声,咱……咱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理了?
    “如果朕说,朕要把文妃打入冷宫,小贝子你会怎么想?”
    正在小贝子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就见夏临轩猛然转头,目光湛然的盯着他,一边沉声问了一句。
    被那双眼睛盯着,小贝子瞬间就觉得背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一般,额头上的汗终于汇成小溪顺着面颊淌下,他嘴里发苦,甚至来不及去揣摩夏临轩的真正心意,便脱口而出道:“皇上,文妃娘娘一向宽厚柔和,虽然今日对皇上不敬,也是……也是一时激愤,还……还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吧?”
    “哦?你是说,朕如此做,未免太过无情?”夏临轩眉毛一挑,见小贝子身子往后缩了缩,他便沉声道:“给朕说实话,不然治你欺君之罪。”
    “是……是有些无情了。”
    小贝子“扑通”一声跪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蒲秋苔虽然之前得夏临轩宠爱,但对他却没有什么恩情,自己完全没必要冒着触怒皇上的危险去为他说话。
    然而若让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清冷骄傲的可怜人陷入如此万劫不复之地,他却怎也做不到。也许,只是因为对方看他的目光中,并没有其它妃嫔那种隐藏的很好的蔑视和不屑吧。
    “秋苔对你又没有恩情,竟然还能得你仗义执言。啧啧,朕真是不得不感叹他的魅力。好像宫中除了朕的妃嫔外,其它奴才都很喜欢他,连野马一般的太子,到了他那里后竟也收起了一贯的桀骜,虽然狡猾的小手段还是层出不穷。”
    夏临轩似乎是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小贝子心念电转,暗暗思索这句话是否也暗示了皇帝对文妃的态度。还不等想出个所以然,就觉着腿上挨了轻轻的一下,接着夏临轩的声音响起:“起来吧,朕又没说要砍你,拿出这副‘皇上饶命’的架势作甚?”
    小贝子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刚想陪着笑说几句话,安抚下夏临轩高涨的怒火,就听他沉声道:“皇后的死, 另有内情。”
    “是……啊!啊?”
    小贝子一瞬间瞪大眼睛,却见夏临轩的面色黑沉如夜,饶是他伺候了这位主子十几年,此时也被那份似要透体而出的愤怒给吓住,一声惊叫之后,竟然都不敢再多问一句。
    “后宫向来腥风血雨,朕很明白。只是竟然胆大包天到敢谋害皇后,而且到最后都没有露出痕迹,如此蛇蝎心肠熊心豹胆又狡猾如狐的女人,不啻于后宫的一条毒蛇。若是以往,朕或许还有兴趣玩一玩,只是如今,秋苔在宫中孤立无援步步危机,朕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只能引蛇出洞。”
    “皇上……可是要以文妃娘娘为……为饵?”
    小贝子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问出这句话,见夏临轩沉着点头,他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道:“这……这还不叫冒险?皇上您……”说到此处,方才醒悟过来,连忙紧紧捂住了嘴巴,然后又“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忘形,实在是胆大包天。”
    “你也知道自己胆大包天。”夏临轩笑骂了一句:“起来吧,你这么个跪法儿,也不怕把膝盖给跪碎了。啧啧,好歹跟了朕这些年,就这么点儿定力,丢不丢人?”
    “是,奴才蠢笨,这一时间就……就失态了。”
    小贝子苦着脸站起身,却听夏临轩语重心长道:“与其日日防范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还未必防范得住,倒不如给对方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一招看似冒险,但只要安排妥当,便可一招制敌。除非对方能够隐忍得住。”
    小贝子偷眼看着自家主子,好半晌方小心翼翼道:“皇上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夏临轩淡淡道:“在朕看来,无非是洛妃和妍妃的嫌疑最大,毕竟皇后仙逝,最可能得益的人便是她们两个。只是恰因为如此,朕猜着她们未必就敢这样大胆。偏偏此前的事又因为时日久远而线索尽失,所以朕不得不行险一搏。”
    说到这里,年轻君王的眼中杀机毕现,森然道:“不论这条毒蛇是谁?能够让朕如此煞费心机,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小贝子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抹了抹额头汗水,暗道好嘛,好悬没把我吓死,原来全都是皇上为了引蛇出洞而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只是让蒲家人进京的旨意早在秋天就下了,莫非皇上那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那会儿正是皇后仙逝的时候,明白了,看来是皇后临死之前得知了真相,所以不甘就这样被人谋害致死,因才把这事儿告诉皇上。如果从前皇上还不会太在意后宫倾轧的话,如今有了文妃娘娘,那自然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通了这一层,小贝子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心里有数,眼看着夏临轩回身下了亭子,他便跟在身后小声道:“皇上,那可是要立刻就把文妃娘娘送到冷宫去?”
    “不忙,秋苔这一怒,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转的。朕就再耐着性子陪他演几天戏,到时寻个由头大吵一架,再把他打入冷宫,那时必定人人都认为朕是忍无可忍重归无情。深信不疑之下,才好放心大胆的做事。”
    “皇上英明。”
    小贝子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说出来的。都说后宫女人诡计多端,可那是皇上不想掺和,真要是皇上想玩心眼,谁能斗得过他?只不过总不能说“皇上狡猾”吧?这种实话是要遭天谴的,所以小贝子最后只能用俗套的“皇上英明”来表达自己的钦佩。
    “你根本就是想说皇上狡猾吧?”却不料夏临轩一眼看穿他的心意,当即冷哼一声:“行了,回养心殿,该用何种表情,不用朕教你吧?”
    “不用不用,奴才好歹也是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哪能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小贝子狗腿的赔着笑,然后仔细想了想,便仍换了刚刚那副惴惴不安的表情,陪夏临轩回到了养心殿。
    “好端端的,皇上怎会发这么大的火气?那可是文妃,又不是惠常在。”银月殿中,洛妃徐若兰听了心腹宫女明若报告的那一场养心殿风波,不由冷笑一声,接着摇头轻声道:“当人都是傻子么?”
    明若小声道:“据说是因为文妃娘娘的家人被皇上强令进京,所以文妃娘娘一时激愤,以至于风度尽失。”
    话音未落,便见洛妃猛然坐直了身子,好半晌才眯了眯眼睛,微微笑道:“这事儿倒是有趣,你出去悄悄打听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封妃,家人进京接受皇上封赏也是正常,怎么会忽然这样大闹起来?”
    明若答应了,想了想又低声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妍妃娘娘,她笑得很是得意自在呢,还说让娘娘没事儿的话,尽管找她去闲话。”
    “哦?她这样好心情?”
    徐若兰眉头一挑,想了想又笑道:“自从知道二皇子被送去了云海殿,这半天功夫,我尚且觉着喘不过气,她就这样转怒为喜了?要说知道了养心殿大闹的消息,她也不该这样兴奋,除非……这其中的原委她已经知晓,只是,她哪来的这样神通广大?比耳目,她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吧?”
    明若笑道:“这也未必就是耳目的事,养心殿那些人的嘴巴有多严密,娘娘不是不知道,没道理咱们撬不开,妍妃娘娘就能撬开。或许,这事儿就是妍妃娘娘做下的套儿,如今这圈套终于起作用了,她自然不会迟疑多想,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番话说得徐若兰频频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笑道:“她竟是这样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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