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这两排屋子最后面已经没了油灯照亮,否则,周长宁还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提前被人发现,然而,越向方管事他们被捆的地方走去,周长宁的心里也就越发紧张起来。
    水匪当中也是有很明确的等级制度的,要进旁人的屋子里去翻找东西,那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要做的活,但凡手中有点儿小权力的,都已经不屑于再去做这样的活计了,左右给那些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私藏东西,既然如此,好生坐在这里,只等着手下人的孝敬,难道不舒服吗?
    方管事等人都是被捆住了的,就连船上的水手、护卫也都在松懈之际被人一并绑在了这里,当然了,凡是现在还被捆在这里的,那都是十分清楚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因为但凡表露出一丝反抗的意识的,早就被他们解决掉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方管事等人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剩下守在这里的当家的和几个小头目,心情才很是轻松,仿佛已经看到了带着今晚的收获回去以后兄弟们一块吃好喝好的日子了,不过,权力更大的大当家不在,所以,他们提前庆祝一番,应该也无事的吧?
    几人心里如是想着,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被手下人从一间屋子里搜出来的几坛子美酒给勾起了肚子里的酒虫,于是,离得越近,周长宁就越是能够听到那几人推杯换盏的说话声,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还是周长宁太过单纯了,这口气松得早了些,几位头目有权力开始提前分配他们的“战利品”,但还有几个小喽啰因着不受重视、捞不到去房间里翻找金银这样有油水的活计,于是,落到他们身上的,也就剩下了看守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了。
    然而,看着从通道中走出来的一人,衣服的确是他们寨子里统一缝制发下来的不错,但是,他怎么不记得,今晚一道出来的还有这么一位兄弟呢?看上去身板瘦瘦弱弱的,就这样的,是怎么进他们寨子里的?
    就在这人拧眉冥思苦想之际,那厢,方管事却是随意一瞥,定住了眼神,很快又恢复正常,随后面露痛苦之色,呼出声道:“哎呀!好疼啊!”
    方管事何许人也?那是和许多人精要打交道的老狐狸,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吧,演戏的本事虽然没有专门学习过,但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学到了七八分,眼下骤然出声,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地将几个看守的小喽啰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其中一人语气很是不耐烦地说道,当然,心知能够被捆在最前面的人定然身份不一般,所以,不耐归不耐,也终究不能不管不问,省得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上头追究下来,他们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方管事一边继续连声喊痛,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也不知道,兴许是今天晚饭吃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眼下已是腹痛难忍,还希望大人能允许小人去解手一趟,以免实在忍不住,闹出不雅的事情,也扰了几位大人喝酒的兴致。”
    方管事自觉能屈能伸,不过是些许称呼上的便宜,他才不在乎呢,只要能够脱困,喊两声大人又算得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话众人心下都听明白了,就算他们水匪再不讲究,也从没有将污秽之物弄到身上的时候,一想到方管事待会儿可能会惹出来的场面,顿时心下一阵嫌恶,甚至冲动之下都有解决了这个老头儿、一劳永逸的想法了。
    所幸,那厢喝酒的几个人中有一人投来了目光,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出两个人陪他去解手,速去速回,老子可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老子的刀可就放在这儿呢。”
    “是是是,小人岂敢?多谢大人体谅!”方管事讪讪地陪笑道,一边强忍着痛苦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被指出来的两个小喽啰心里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本想押着他去解手的,哪知,下一秒方管事居然弓起了身子,面露痛苦之色,俨然是在强行抑制着某种冲动。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不妙,拿刀一下便将方管事手上捆着的绳子给割开了,推了他一把,惹得方管事一个踉跄,惊恐地道:“你赶紧去!我兄弟二人就跟在你身后!”他们可不想给这人收拾烂摊子,左右头儿也没说给他解不解绳子,那就先解了让他跑快点儿再说吧。
    谁知,下一秒,方管事便转过身来,脸上哪还有半点儿痛苦的神色?还不等二人惊怒,便发现脖颈间一凉,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失一般,随即身体倒了下去,不必多说,这自然是周长宁做的了。
    与此同时,那几个小喽啰也发觉了不对劲儿:“臭小子,你干什么?”周长宁抬眼,让几人看清了他的面容,原先就在怀疑着什么的人登时大叫出声:“不对,你到底是谁?”
    几个头目也不再喝酒了,拿起佩刀,警惕地看着周长宁,见他身板儿这样瘦弱,放下了心,随后为首的一人眼里闪过一丝狞笑:“小子,你也是这船上的吧!原先还想着先把这些个肥羊宰一宰,刮出些油水再说呢。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又穷又傻的漏网之鱼自动送上门儿来了?还一下子杀了我两个兄弟?不,是三个!呵呵,看在你小子这么自觉送死的份儿上,老子做主,可以给你留个全尸,都给我上!”
    周长宁才懒得理会这番话呢,他持刀看着这群人,与此同时,已经被解开手上绳子的方管事却是飞快地捡起了地上两个水匪的佩刀,挑着一看能有几分力气的大男人,用刀先给他们割开了手上的绳子,至于剩下已经被这番变故吓傻了的女眷,则是冲着她们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水匪只是捆住了众人的手,却并不妨碍她们逃跑,有了方管事的这一遭提醒,那些女眷才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头也不回地向着身后的其他通道跑去。
    当然了,有理性分析得失的,就有想借此以真心感化自家夫君的,一个个泪水涟涟:“老爷,妾身不走!妾身和老爷夫妻一体,自该共渡难关!”
    ......这是看似文雅的方管事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什么叫做“自我感动”,他这下才算是见识到了。
    周长宁也不管身后的其他人在生死面前怎样互诉衷情,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方管事走到张徽父子身边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来为他们父子二人解开绳子,他心下满意,方管事是个明白人,能处!
    第七十章 黑手
    事实上, 即便是想着破财消灾的一众富商,面对当下这样的处境,也不得不反抗起来了, 至于说和女眷一起逃跑, 呵呵,这里这么多富商,大家做生意的时候免不了要打交道, 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逃跑了的男子, 哪个还敢相信你做生意的信誉?
    更何况,船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群水匪不走,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因此, 在被方管事解开身上绑着的绳子以后, 一个个也面露坚毅之色,随手便寻摸了附近自己觉得最合用的武器,就算派不上多大用场,也根本无法和水匪手中的兵刃相提并论,但是拎在手里壮壮胆也行啊。
    三把从水匪那里得来的刀, 一把在周长宁手中, 一把在方管事手中,还有一把在富商中看上去还算健壮的一人手中,剩下的人便只得以躲避来为他们三人拖延时间了。
    这会儿的他们, 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比旁人多长了两条腿似的, 又深恨自己平日里不注重锻炼身体,不过跑了两步便气喘吁吁的。
    当然了, 要说惨, 那还得是张徽父子俩了, 眼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水匪提着明晃晃的大刀便向他们这群人冲了过来,一副今天非要让他们的小命交代在这里的架势,别说张成了,就算是自认为心理素质尚可、能经得住事的张徽,面色也是惨白了许多。
    单看唯独他们二人身上的绳子没有解开,也就知道大概率是方管事顾忌到了周长宁的心情,张成一边心里暗恨,等他这一劫过去,非得给那个农家的臭小子一个好看不成,想来,敲了他的闷棍,把他扔进河里喂鱼,应当是个不错的死法。
    还有那个姓方的,白日里还和他爹谈笑风生,晚上就能对他们父子二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前倨后恭,小人,十足的小人!
    张成心里将周长宁和方管事恨了个半死,逃跑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慢下些许,看着他爹小心翼翼地快速往后面的角落处挪动着,他也赶忙跟上。
    只不过,下一秒,一把大刀向他砍来,张成被阻了去路,又遇上这般险境,登时向后瘫软了身子,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刀。
    再看看一旁已经有人在躲避中受伤,鲜红的血液仿佛就预示着他的下场,张成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那个已经盯上了他的水匪可没有那么轻易罢休,一刀落空,这不还能继续砍吗?对着看过来的张成露出一个狞笑,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些许:“小子,拿命来吧!”
    张成看看四周,一边惊险地闪避着,一边大声求救:“爹,快来救我啊!爹,是我啊!你救救我啊!”然而四下里却怎么都没有看到他爹的身影。
    就在他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了和水匪打得像模像样,甚至还压过了那个水匪头子一筹的周长宁,顿时眼前一亮:“诶,那个姓周的臭小子!过来救救我啊!我爹是张徽,你只要救了我,咱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还会让我爹给你一大笔银子的!喂!你聋了吗?我让你过来救我啊!”
    即便是求救的话语,张成依旧说得颐指气使,好似让周长宁救他一命,是给了对方天大的恩惠一般,也让周围听着的富商暗暗皱眉,真真是蠢货!有求于人还要端着架子、学不会放低姿态,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果然,被他“召唤”的周长宁充耳不闻,他明明可以暴露出自己的力气,解决了面前这个水匪头子,再去救张成一命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周长宁自觉不是什么好人,做事更是喜欢不留后患,因此,这样大喊向他求救的张成大概并不知道吧,就是周长宁一边和水匪头子打得有来有往,一边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来,不动声色地把水匪引到张成那边去。
    不然,你以为,一个看上去格外“弱鸡”的年轻人,甚至还是被绑着的,战斗力可谓是全场最低,为何会突然引起水匪的注意呢?
    见周长宁似乎是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而身后追赶他的那个水匪就好像是猫捉老鼠一般在逗弄着他,甚至还刻意放缓了些许速度,等到追上他的时候便在他背后砍了一刀。
    现如今,他的背后已经被砍了两刀,痛楚感一阵一阵地袭来,张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涌出一般,他心知肚明,那是血,大概,身后的那个水匪就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恶趣味,想要看他眼睁睁地失血过多、挣扎着却是做了无用功地死去吧。
    张成不自觉面露狰狞之色:“都见死不救是吧!没关系,我就算是死,也要多拉上几个垫背的。”这会儿的张成,连其他一并狼狈躲闪着的富商也记恨上了,东跑西跑的,刻意阻挡在了富商们逃跑路线的前方,惹来他们的破口大骂。
    一不留神之下,还真有几个富商被身后的水匪砍了两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惜命,自觉赚得的万贯家产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呢,怎么愿意就这样死在这艘破船上?当下在心里便将张家父子二人恨得牙痒痒的。
    是的,虽然不知为何找不到张徽的身影,但是谁让“子不教父之过”呢?眼下,张成在他们心中的仇恨程度,怕是都要超过水匪而跃居第一了,张徽自然也被华丽丽地迁怒了。
    “好你个小崽子!看着虚得都快走不动道了,没想到这么能跑?就冲着你浪费了老子这么长时间,老子也得给你一个痛快不是?”
    张徽一个不留意,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很快就被水匪赶了上来,对方似乎也无意再和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如是说道。
    张成看着他,坐在地上,不住地向后退去,面露祈求之色,方才他对着别人放出的那番狠话看似很有胆色,但实际上,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只不过,这些个水匪在这条航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一个个手上沾染的人命怕是数都数不清了,张成又不是什么貌美的小娘子,虽说因为家境富裕养了一身白皙的皮肤,但是也被他眼下的那些青黑之色给破坏得让人升不起半分好感来了。
    水匪面露出狰狞之色来,甚至还因着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面对生死问题时同样要跪着求他,而有几分激动了:“去死吧!”
    面对着砍来的大刀,张成似乎是没了力气,又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愣在那里,然而,大刀砍下来之际,他的耳边却好似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张公子!我来助你!”
    张成闻言看去,下一秒,却觉得好似什么东西飞出去了一般,他看到,方才还对他的求救不管不问的那个农家小子居然已经解决了他的对手,向着他焦急地飞奔过来。
    只是,作为当事人,张成却从中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他心里浮现出的最后的想法便是“真虚伪”,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已经死了的张成并不知道,他前脚死在那个水匪手底下,后脚,周长宁便同样斩了那个水匪的脑袋为他“报仇雪恨”了,这何其讽刺!
    若是早在上船之际,他便早早地知道,自己这一行会有生死之灾,破解的关键就在他看不上眼的那个农家子身上,也不知道,前半辈子都在嚣张跋扈的张大公子,会不会收敛些许呢!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周长宁不再划水摸鱼,对于整个船上的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他也略微放开了些许手脚,不再遮掩自己的实力。
    要知道,虽然他有大力气护身,但蛮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因此,自从得到这个金手指以后,周长宁便会有意无意地在无人处锻炼自己的身体,他虽然不懂什么格斗技巧,但小时候还是上过几节跆拳道兴趣班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金手指所带来的附加作用,他的记忆力、思维能力等等相比前世都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因此,在仔细回忆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曾经上过的那几节课程画面似乎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然,周长宁除了按照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去有意识地锻炼之外,也会选择一些不会引起家里人注意的动作进行锻炼,总之就是想着法儿地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嘛,这样才能让大力气发挥出更好的作用来。
    事实证明,周长宁的“先见之明”是极为正确的,也正是因为提前有所准备,他才能够在没有见过血的情况下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
    战斗就像是滚雪球一般,他们这一方的优势越来越大,一个水匪倒下了,不仅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个敌人,也代表着对方的兵器同样落入了他们手中,而在解决了那个难缠的水匪头子之后,毫无疑问,剩下的水匪没有一人会是没了束缚的周长宁的一合之敌。
    眼看着己方人手越来越少,而对方腾出来的人手却越来越多,就算依旧缺少兵器,可对方的两三个人合计起来总能牵制住己方的一个人吧,再看看人群中“神勇无比”的周长宁,一个大概在剩下的队伍中还能有些话语权的水匪终于慌了,咬咬牙,吹了一声口哨。
    显然,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了,虽说富商以及船上的人手都想把这批水匪完全留下来,免得他们带着更多的人马前来寻仇,但他们也清楚,人手不够精锐又缺少兵器,还不通水性,他们能够在水匪的进攻中活下来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因此,在周长宁带领他们留下了几个显然是断后的炮灰水匪以后,只能带着些不甘心地看着剩下的那三五只“小猫”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借着夜色的掩盖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月底比较忙,加班到很晚,没时间更新,赶上五一放假回家没有带电脑,所以断了这么久,但是作者保证,一定不会坑的!
    第七十一章 后续
    水匪们虽然退去了, 但是船板上却是一片狼藉,还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会儿, 方才一个比一个狼狈的富商们又好像改头换面似的, 重新恢复了往常风度翩翩的模样,看着方家商船上仅剩的一些家丁做活,高傲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长宁却是一个例外, 尽管在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以后, 心头便泛上一股恶心的感觉,但是他深知,身处乱世,这些事情总要慢慢习惯的, 若是连血都见不了, 即使身怀金手指,那也是白搭,于是,便帮着船上的人一道收拾着水匪的尸体被抬走以后留下了血迹斑斑的地面。
    张徽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与此同时, 方才已经先躲出去了的女眷们也陆陆续续、三五成群, 似乎在相互鼓劲儿似的,前来查看这边的战况如何了。
    毕竟,若是水匪一方获胜, 将船上的人屠杀殆尽的话, 她们即便能够逃过这一时的灾难,也终究还是会落到他们手里, 甚至由于身为女子, 下场只会更惨。
    在看到女眷堆里突然冒出张徽这么一个男子的时候, 别说方家的家丁们了,就算是自认在方才没有出几分力的富商也忍不住面露出些许带着微妙的神情,这就叫做“事后诸葛亮”吗?恐怕,这人也不会知道,就因为他躲出去了,他的亲生儿子无人可求,却是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看着张徽抱着被遗留在那里的张成的尸体忍不住嚎啕大哭,不知怎的,众人心中却升不起丝毫同情来,只觉得,眼前的这番“表演”,看起来似乎有些浮夸?是的,就是浮夸,特别是将他的表现和旁边家中老爷同样遭遇了意外的女眷小声抽噎着的表现对比起来,只让人觉得,这人的表演可真是够卖力的啊!
    以上同样是周长宁的想法,他自诩洞察人心,摸透旁人心思的准确率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也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因此,张徽虽然将头埋在了张成的颈间,似乎是不太愿意让旁人看到自己流泪时丢脸失态的场面似的,可是,在周长宁看来,张徽可并没有成功营造出来一种名为悲伤的氛围呐!
    话说回来,原先乘坐方家商船的人里面,死在水匪手里的倒霉鬼自然不止张成一个,特别是那种怕是倒了八辈子霉的,一家子都未曾幸免,方管事作为船上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当然该有所行动,最起码,也得替人家先把尸首收殓起来,待到了衡池郡,再去通知对方的亲眷前来认领。
    只不过,这些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那都是该方管事去头疼的问题了,周长宁只是帮着清理了船板上的血迹,便提出要回房间了。
    方管事倒是记得这一次事件中他的功劳,只是碍于眼下又被诸多富商围住,要求对此次意外给个说法,这才没能当众向周长宁道谢,左右,周长宁也并不在意能不能出这种风头了。
    毕竟,单从张徽、张成父子俩成为了“出头鸟”以后,傻子都能想明白,在船上水匪必定安插了内鬼,谁知道现在对方是不是还隐藏在暗处?他可不想因为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而给一大家子带来潜在的危险。
    至于或直接或间接地被周长宁救了的富商们,此刻却像是得了健忘症一般,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周长宁的功劳,在他们看来,这个穿着平平的小子怕也不过是船上普普通通的一个家丁,以他们的身份,难道还要对着一个家丁亲自道谢吗?大不了在和方管事交谈的过程中,提上一句,让他多给这小子发点儿赏银也就是了,想必从方管事那里随随便便漏出一点儿来,都足以够这小子高兴上许久了吧。
    这也是周长宁并不知晓他们心中的想法,当然,他出手对付这些水匪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一大家子的安全,救这些富商也不过是顺手捎带上的事情罢了,可并不是贪图这些人可能会给的回报。
    等到周长宁走到自家的房间门口,屋子里的人似乎很是警醒,立刻问道:“谁?”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周长宁听着,是三叔周三全的声音。
    “三叔,是我,我回来了!”屋子里的人登时松了一口气,门被打开了,打眼一看,果然,即便已经很晚了,但是周家众人却都还在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即便是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的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例外。
    说实话,见周长宁平安回来了,周老爷子等人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下了,最起码这也能够说明,外面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嘛,不过,这都是他们想象的,具体的情况自然还得听听周长宁的说法。
    周老爷子一问,周长宁便将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一道出了,只是,在说到自己冒充水匪、接近那伙人的时候,则是一语带过,牵涉到战斗、流血的场面更是只字不提,无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家人担忧罢了。
    尽管周长宁没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但是胜在“故事”足够曲折离奇,因此,周家人就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周长宁的经历,随着他的话一颗心上上下下地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等到周长宁将今晚的经历全部道出以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那并不是说书人口中虚拟的故事,而是方才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的家人身上,顿时不免直呼惊险!
    虽然在很多关键节点上周长宁都是语焉不详的,但是,周家众人也都不是傻子,自有一番分辨能力,哪能想不到他今晚所做事情有多么凶险呢?一个不甚,平静安详地躺在船板上的人就要多了一张他们所熟悉的面孔了。
    当然了,周长宁也没忘记将张成的死讯告知给家里人,只是隐去了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让家里人觉得只是张成倒霉罢了,他之所以特意说了这件事情,倒不是出于什么幸灾乐祸的心理,只是希望张成这个阴影能够从周家人的头顶移开罢了,特别是要从周仪霜的头顶挪开。
    毕竟,他可是听母亲念叨过,那天的事情之后,堂妹一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被杨氏守着睡了一天这才渐渐缓过了那股劲儿。
    果不其然,由于周长宁格外留意堂妹的反应,便很是顺利地捕捉到了周仪霜脸上久违的一抹带着轻松的笑意,其余的周家人由于不清楚张成的贼心不死,对他倒是没有那般痛恨,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呢,当然了,对他的同情也仅限于口头上同情一二罢了。
    这边,周家人在说着张成的死讯,而在另一边,张徽回到重新更换了的屋子以后,脸上的悲伤褪去,换做一副平静无波的面容,同样也在思索着张成的事情。
    说起来,张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能不疼爱吗?自然是疼爱的,只是,这种疼爱儿子的心情与自己的前程、自己荣华富贵的生活比起来,那就相当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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