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华斜照,那具尸体突兀染上一层血墨,张大的瞳孔渐渐溃散,泛黄,不甘,直至再唤不起一丝生气,惨白几乎透明的皮肤上,裹着粘腻咸腥的血液,让人一眼望去,不寒而栗。

    “依寂!”南宫烈雪良久才从方才一剑中回过神来,星眸微微一掣,便见萧依寂周身上下犹如被血染透,胸腹之间那道伤口,汩汩向外留着殷红鲜血,皮肉臃肿外翻,随着萧依寂呼吸剧烈起伏。是以,不由神色略带几分担忧地问道。

    此刻萧依寂俊面煞白,两道斜飞剑眉紧紧蹙着,眉间凝满痛意,额头上豆大汗珠簌簌滚落,无疑那是他虚弱的表现,他却全然不顾,唇角幽幽泛起一丝冷笑。

    南宫烈雪话音甫落,只觉一道劲风迎面扑来,力道之猛,比之浩瀚尤为不输,尚未及他反应,凛然蓝光已是抵在他的喉头,一股暴戾内劲直冲入他的胸内,顿时气结血|无|错|拥,喉头说不出的难受,不由震怒地看着面前的萧依寂,万没有想到萧依寂会对他出手。

    “五师兄!”上官云翀不由失口惊呼,俊面霎然惨白,牙齿紧咬下唇,立时有些慌了:“五师兄,你怎么了?那是三师兄啊!”说话之间,脚下轻点,纵身便欲上前。

    “你想……”南宫烈雪到底没有问下去,星眸一闪,冷辉泛泛。他知道,在陌红楼中,若是有人能够说服萧依寂,那么这个人,必定是他,只是他更知道,面前的是一头嗜血猛兽,只要一个火星,就足以让他不顾一切。

    “三师兄,别怪我。”萧依寂冷冷说道,星眸划过一丝落寞,唇角嗡动了两下,俊面一沉,似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旋即星眸倏地一掣,冷电一铮,目现一片精光,口中沉声怒喝:“给我杀!”

    “是!”萧依寂的身后传来数声暴喏,喝声未绝,数道人影已朝那几名黑衣死士袭去,身形迅快无比,疾若奔电。扑袭之中,刀啸惊天,刀光森寒凌厉,荡起尘埃,日华愈见惨白。

    “依寂!”南宫烈雪骇然一震,面色立变。惊怒之下,不由脱口一声大喝,单手化剑指,轻阖剑身,只听一声脆响,直将长剑震出三尺之外,身形一敛,便欲出手阻止。

    哪知,他的身形才一动,耳畔低啸嗡然,那截断刃已是横在他的胸前,陡然寒凉,直逼心胸,剑刃一抹湛蓝,矮游着剑身,银光飞洒,耀目已极,似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别逼我动手!”南宫烈雪心念未毕,只听一声极冷无情的低喝蓦地在耳畔响起,声音宛若来自幽冥,不觉心头一寒,星目一瞥萧依寂的俊面,不禁嘴角哂出一丝苦笑,他到底还是阻止不了他。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南宫烈雪剑眉紧蹙,蓦地正声问道,丝毫没有因为断刃逼在胸前而露出半分畏怯神色,反倒在那湛湛星眸中,冷辉闪烁,显是极为担心萧依寂的处境。

    “知道!”萧依寂眉间一紧,毅然颔首,眸中坚定神色,着实让南宫烈雪心头一滞。然而,更令他感到惊诧的,却是萧依寂那一弧苦涩浅笑,直慑人心:“三师兄,你我都清楚,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微一迟疑,到底还是将心中想法告之南宫烈雪,尔后星眸一闪,瞥见洛吟霜那绯红娇靥,心中按捺下的愧疚兀自泛起,胸内自责难当,心疼已极。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南宫烈雪的眼睛,而他也不用躲,如果陌红楼内只有一个人值得他倾之以命,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南宫烈雪。他能说出这话,当下决定,南宫烈雪已是了然于胸,不由俊面沉凝,目光一扫萧依寂怀中昏迷的女子,沉吟半盏,略微颔首,似是默许了萧依寂的做法。

    才一颔首,只听身侧数声凄厉惨呼。南宫烈雪游目之下,心内立时腾起几分悲戚,不由将星眸置于别处,强忍着心中悲恸,手上残雪剑握得更紧。

    寒星翻动,殷红飞溅,暴起的耀目火花中,断臂残肢抛起,几名黑衣死士,仅是发出一声闷哼,便翻然倒地,身子抽搐几下,气绝而亡。

    手上剑光渐渐隐了下去。

    远山翠黛如玉,衬着烁烁彩霞,晚照山林,林间已经升起似真似幻的蒙蒙薄雾,缭绕在参天古柏间,倒是令人望去,不觉一畅。远处山内稀疏的几户人家也已燃起炊烟,林间宿鸟振翅回巢,风掠枝桠发出阵阵呜咽,一轮似血日盘,直透过暮霭云隙泻下道道灿然金光,已是傍晚时分。

    杯莫堂内,肃杀极静。细数之下,这杯莫堂内的尸体,竟有十数具之多,萧依寂仅是淡淡扫了一眼,漫不经心,不引人注意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意而残忍的笑意。那笑,那眉间从容,都令南宫烈雪感到脊背发凉。

    “回去吧!”萧依寂沉吟半晌,星眸苦笑地瞟了一眼众人,轻语说道。手上半截断刃发出一声脆响,直钉入身侧一颗巨树,震落尘埃。旋即臂上轻动,龙吟未绝,落痕撤回手中。

    不待众人回应,萧依寂已缓步走出杯莫堂。至少在他看来,这座死人的墓场,不该有她的身影。

    ……

    一路无话,晼晚血墨,染透半边天际,残阳晃得刺眼,就像萧依寂身上的殷红,渐渐逝去生机,那孤傲的星眸中,亦是不再冷冽。他几乎能够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平日轻功飞驰尚不过片刻,而现在对他而言,却变成一条不归的路,他不愿如此,可也只能如此。

    心念及此,胸内悲郁忿愤,不由发出一声喟然苦笑,只是,此刻便是再美的景致,他也无暇顾及一眼。

    “好美……”

    洛吟霜到底被摇晃得有些清醒,一声无力娇呼,脱口轻叹,萧依寂听得心头微微一动,星眸一顾怀中女子,不禁就是隐隐心疼。此刻,洛吟霜黛眉紧蹙,眉间仍是凝满痛意,一双秋水般的明眸茫然地看着他,似有几分顾忌。

    “萧依寂,是你吗?”。这声娇呼何止虚弱,甚至模糊得犹如呓语,飘忽异常,被风一抚,便荡然无存。设非萧依寂此刻心思全在洛吟霜身上,险些错了过去。

    “嗯!”萧依寂冷冷回道,怕她听出不对,仅是发出一声沉重闷哼。此刻,他正承受着极大痛苦,体内醉却红颜肆虐,令他呼吸急促,身体燥热难耐,却没有一滴汗,仅是这一个字,都带着微微颤抖。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轻轻一巴掌,挟着一阵香风,打在他脸上,不疼,却是让他愈加自责,胸中似是有什么略略翻滚,如鲠在喉。

    “你怎么能现在才来?”洛吟霜微带怒意地娇叱,显是微弱至极,在萧依寂听来,那甚至算不上质问。黛眉轻蹙,明眸半展,愠怒地睇了一眼如玉俊面,泪水再也抑不住,簌簌滚落下来,直将头缩在萧依寂怀中,全然不顾那一身浓烈的血气。

    “嗯!”萧依寂仍是报以一声闷哼,在这一刻,心里的愧责全然迸发出来,搅得他五内如焚,竭力忍住伤口撕裂的痛楚,唇角微一抽动,想说的话还是生生止住。星眸淡淡瞟了一眼天边残日,心念笃定,脚下一旋,身形倏然掠地腾起,直朝聚啸堂的方向射去,宛若流星,快似闪电,隐隐衣袂破风声,一敛即逝。

    越是飞驰,体内其痛愈烈。砭肤伐骨,精血耗尽,已非他所能承受,而他此刻全然不顾,竟硬是凭着一口真气,将轻功提升至极限,掠地疾行,踏怪石,退浅草,点尘不惊,身形飘洒入仙。

    他不禁苦笑,他到底是不及她,他是见识过洛吟霜那一身轻功,便是如他今日,怕也不是对手,何况洛吟霜心思缜密,古怪刁钻,任谁碰上了她,只有别人的倒霉的份,若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落在凌吟傲手上?

    山风疾劲,拂过他未冷的血,蚀骨的寒,更让他心凉,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却在不择手段的对付自己,一念及此,便是一阵彻腑心痛。

    树叶呜咽喑哑,凄凉婉转,似是附和。冷风更加疾劲,林中枯叶顿时飞扬,一股肃杀味道霎然飘荡而起。

    “嗯?”萧依寂心念一动,便是一惊,两道斜飞剑眉微微蹙起,游目打量四周,手上暗凝柔劲,推剑出鞘,小心地提防着出人意料的偷袭。

    风声更劲,凄凉哀怨,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陡然直冲的杀意,几乎令他感到窒息,强大的势全然冲进萧依寂体内,压迫如山,激荡血脉逆行,有说不出的难受。萧依寂不禁冷笑,眸中划过一丝冷芒,他心中又何尝不知,这是一种绝顶高手才有的势,甚至对上他,也丝毫不弱半分。

    对上这种人,要么生,要么死,绝没有第三种选择。心念到此,星眸中冷芒一闪,旋即身形一敛,卓然停立,星目缓缓闭合,磅礴真气由体内狂涌而出,渐渐裹满全身,直使方圆一丈之内,群鸟不近。

    第二百八十五章龙之逆鳞,以杀止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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