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可有发现敌方伏兵?”翌日,靖枢刚登上城楼,便向正在站岗的士兵问道。

    “回将军,我从昨夜守城到现在,并未见山中有何异动!应该没有伏兵。”士兵如实回到。

    难道娄玥所言非虚,若是这次他猜对了,那两三天后姜汌还会过来勘察,靖枢听后想到这些后,心中不免一惊。靖枢拍了拍站岗士兵,说道:“大家辛苦了。若是发现敌方有任何异常举动,立马向我报告,不可轻举妄动。”

    “诺。”众士兵答道。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靖枢轻轻地捏了捏眉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略显冰凉的空气,驱走了身上的疲惫,继续视察军营,勘察每处的防备守御情况,清点前番韩军攻营,营中将领的伤亡情况等,然后统计好后,将情况回禀娄玥。

    从姜汌上次来营前勘察敌情,已过两日,现在正是第三日黄昏,而姜汌并未出现,靖枢刚视察伤病,从伤病营中出来,心中正在纳闷,上次娄玥言之凿凿,自己无意中竟也信了,可眼看三日之期将过,却并未有人来报,看来娄玥也并非神人,总有失算的时候。不过这世间本就无神人,哪儿来的未卜先知,这么一想,不觉好笑,竟无意间笑了出来。

    “将军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呀?”身边的士兵见靖枢突然发笑,问道。

    靖枢真要回答时,只见一守城士兵急匆匆的向他小跑来,刚到跟前便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营外,喘着说道:“回将军…姜汌又带了二十几个人,正在营前,勘察我方军情。”

    “什么?”靖枢神色一变,便急速向城上走去。

    但见营寨外,不远处的山峰上,姜汌正领着二十几人,骑在马上,朝我方军营看来。靖枢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将军,上次姜汌上山没有派兵暗中保护,我们已错失良机,此番我们可不能一错再错。现在只要调一支人马,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活捉姜汌。”守城士兵说道。

    靖枢一直盯着对面山头上的姜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又看着远方,似乎并未听到士兵的建议,急转身对他说道:“慢!快派一人,暗中潜到山下,看是否有敌军接应!”

    “诺!”士兵作揖离开。

    靖枢正在帐中焦虑的等待着,一士兵来报,说是派下山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快传进来!”靖枢说罢,然后在中位上坐了下来。

    “末将参见将军!”士兵作揖道。

    “山下可有敌军!”靖枢急问道。

    “禀将军,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山下确有敌军。”士兵如实答道。

    “你下去吧!”知道答案后的靖枢显得疲惫极了,对士兵摆了摆手说道。

    “诺。”士兵作揖后离去。

    ‘料事如神’,靖泱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不过是三日前娄玥告诉自己的罢了。说到料事如神,也应该是他吧!那……既然娄玥既能预知姜汌三日内还会来,那三日后再来也基本十拿九稳了。

    靖泱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用力过猛,手竟流血了顺着桌子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他本为王爷之子大可在皇城之中潇洒自在,大可不必前来这军营之中饥寒露宿,与敌人血肉相博;可是研读兵书带兵打仗,成为吴国大将军,活捉姜汌,名镇六洲,是他毕生梦想。但是按娄玥所说,他似乎是没有机会了。

    对于谁做大将军,靖枢并不在乎,因为他对自己的兵法很有信心,可是现在验证了姜汌竟特意为他设了这精心的连环计,可悲的是自幼熟读各家兵书他却没有看出,还要娄玥道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屈辱感,从心底涌了出来,靖枢看着还在流血的拳头,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我必要活捉你,否则誓不罢休!”靖枢在心中暗自立誓道,因愤怒两只拳头握的紧紧地,指甲扎入了肉中,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像是盛开的冬梅,更像是染了血的雪花。

    又过两日,一切都和娄玥预计的不差分毫,姜汌带着五十来人马在傍晚十分如约而至,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

    早已在城墙上守候多时的靖枢,在姜汌刚一出现就立马看到了,不等身旁的守城士兵提醒,靖枢说道:“前番我们已经错失两次机会,今天我们一定要一鼓作气,出其不备,将姜汌一举拿下!你速去通知准备好的将士,打开寨门,随我出寨擒敌。”

    “诺!”士兵作揖后速度离去。

    靖枢率领着早已准备好的正在寨门前集结待命的几百士兵,打算从绕过山坡从小道直接奔赴偷袭姜汌等人。但是寨门刚刚打开,早已埋伏在四周山岭中的韩军,从四面八方全都涌了出来,拿着武器向营寨冲了过来,一时间漫山遍野全是韩军,韩军兵力至少有三万。靖枢还来不及大喊‘关闭寨门’,埋伏在营寨周边的韩军,已经冲至寨门前,与守寨士兵打了起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双方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中。

    靖枢率领着几百士兵想要冲回营寨,防守,但是却被大量的韩军团团围住,冲破不出。

    “将军,我们冲到旁边杨将军所守寨营,杨将军必定出寨相救,我们内外合攻,必能突围。”一随行士兵边杀敌边向靖枢进言道。

    靖枢一剑刺向一韩兵,大声回答:“不可,韩军早有准备,看着漫山遍野的韩军,至少有三万,就是杨义出来帮忙,也只会害他自己丢了寨子。为今之计,我们朝山中杀去,或可伺机突围。”

    靖枢只能领着几百士兵,向山中杀去,伺机突破重围。从傍晚一直厮杀到深夜,身边的士兵也所剩无几,但是靖枢却始终未能突围。正在这时,西南方传来了厮杀声,很快韩军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条口子。靖枢一看是守城副将陈雄领着寨中的两千多士兵,前来解围的。靖枢率领身边的四五十兵马,汇合了从寨中逃出的两千来人,向山外杀去。

    “寨子,丢了?”靖枢见陈雄心中便已知。

    陈雄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回话。月光透过树枝照射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出一份悲壮之情。

    在士兵的殊死反抗中,靖枢终于突出重围,带着剩余的二千多士兵,赶到孙虎的寨下。

    中军营帐中,各将领分站中位两侧,神情凝重,皆沉默不语。靖枢双手系于背后,被反绑着跪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

    娄玥双手背后,背对着众将领,良久,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眼中充满怒气与杀气,严声厉问道:“靖枢,本将军三营九千将士交予你手,让你守卫营寨,三令五申,不许私自出战迎敌。而你,无视军规,损我吴国七千将士呀!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甘愿一死。”靖枢头叩地,泣道,“只可惜悔之晚矣,不过此战因我一人而起,还望大将军不要迁怒他人。但求将军在我死后,能带领我吴人大败韩人,凯旋而归。”

    “你们先下去吧!”娄玥对其余众将领说道。

    “诺!”众将领作揖后一一离开,帐中只剩娄玥和靖枢。

    娄玥走向靖枢,将靖枢身上的绳子结开,扶起来后,慢声说道,“你本为皇亲国戚,可以在邑梁府中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你却来到这战火连天的金鸡岭,与士兵同饮同食,上阵杀敌。我知你是真男儿,一心只为保家卫国。昔日我夺你将军之位,你尚能泰然处之,今天却做出这等贸然之事,都是我的疏忽呀!”娄玥不无悲伤的自责道。

    “将军莫要自责,之前将军早已将姜汌的诡计说与我,只是我心中不平,逞匹夫之勇,才酿至今日大祸,枉死我七千士兵呀!”情到深处,靖枢呜咽道。

    娄玥轻轻地拍了拍靖枢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今天我必须要杀你。我若不杀你,法不正,纪不明,则军心不稳,众怒难平。”

    靖枢听后擦干眼泪,哈哈大笑几声,看着娄玥的眼睛说道:“好男儿何惧一死。将军不必为我感到惋惜,死我一人,能助安军心,振奋我军士气,带领我军大败韩军,护国安家,此生足矣!”靖枢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已知将军之才,必能带领我军大获全胜,大败韩军,还我吴国国泰民安,我已没有牵挂了。因此将军也不要为我难过伤心。”

    靖枢看着帐外月光下如诗如画的美景,笑着问道:“可有酒来践行。”

    娄玥拍了拍手,早已候在外面的士兵边端着酒肉,和笔墨纸砚进来放在桌上,娄玥对靖枢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若无美酒,怎敢为壮士践行!”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忘记了外面的战火连天,忘记了前方战事告急,忘记了即将是生死离别,笑的很是豪迈,却又透露着无限的悲壮,靖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都说知音难觅,不想老天待我不薄,在我将去之际,让我得一知音,此生无憾,足矣。”

    “我娄玥此生能遇到将军,也是大幸!”

    “有酒无乐,人生憾事。不过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听萧乐了。”靖枢有些悲伤的自言自语到,又斟上一杯酒后,看着娄玥问道,“将军可会舞剑,能为我舞上一段吗?”

    娄玥听后并未回答,只是结下了随身的佩剑,开始舞剑。娄玥的剑舞的很慢很柔,一起一落,每招每式,都能看的很是清楚。看着娄玥慢慢的舞动着手中的剑,靖枢心中宁静极了,像是一人躺在月下,没有任何杂念。

    一曲舞毕,娄玥收起手中的剑,来到桌前将杯中酒饮尽,眼中略有些红彤,低声说道:“公子珍重!”转身欲离去。

    “将军且慢!”靖枢枢说道,然后取下腰间的佩刀递于娄玥说道,“此为君子剑,今日赠与将军,还望将军早日凯旋,保我吴国安宁。若有来生,还望再遇将军,到时我们日日欢饮畅谈人生,可好?”

    娄玥接过佩剑,如此英雄君子,却必杀之,娄玥心中也略感伤怀,遂将自己的佩剑双手递于靖枢,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一言为定。”说完后,大步离去了。

    靖枢对着娄玥的背影轻声说道:“吴国,就拜托将军了。”然后走到桌前,拿起娄玥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写到:

    父亲大人

    今日孩儿不顾军令、违反军规,招致杀生之祸,还望父亲不要迁怒于娄将军,所谓法不正,纪不明,则军心不稳,众怒难平,娄将军也只是秉公处理。只是孩儿这一去就再不能侍奉在您膝下,还望父亲大人珍重。

    不孝子

    靖枢绝笔

    靖枢写罢,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放眼望去,只见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嫩绿色的树叶刚刚长出,在柔和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晶莹可爱。靖枢抬起手臂,想要接住从门口照洒进来的月光,他的眼中充满了宁静和顿悟……

    听见一声重响,守在门口的士兵进账一看,见靖枢倒在了血泊中,脸上的神情却安详极了。士兵拿起桌上靖枢的绝笔信,忙去禀告娄玥:“公子枢,去了!留下此信。”士兵边说,边递于娄玥。

    娄玥正独自坐在营中,端详着君子剑,听了士兵的话,剑从手中滑下,闭上眼,声音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你这是想让我放心,好安心打仗呀!”娄玥捡起滑落的剑,擦拭干净后,拿起桌上的信,两眼红彤彤的,自言自语道,“只是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本无心杀你,只是一切都是计划之中,我又怎能手下留情呢!?”

    娄玥并未看信的内容,将信收好后,“许攸!”

    一直守在营外的许廷,听到后,立马来带营中,作揖道:“将军有何吩咐!”

    “公子枢去了,你去安排一下,快马加鞭将公子枢的遗体送至邑梁闵王爷,”娄玥将靖枢的绝笔信递于许廷接着说道,“这个也一并交予王爷。”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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