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安德鲁乘坐火车专列从布鲁塞尔返回兰斯。
    一出车站,他就直接跳上早已久候多时的专用马车。处于安全防护,马车厢四周与上下都嵌有一层薄钢板,足以抵挡枪弹的攻击。此外,马车前后还有一队龙骑兵随行护送统帅抵达目的地。
    凌晨3时,安德鲁的马车停靠于蒂卢瓦村附近一座年久失修但戒备森严的破旧庄园里。守在院子里的警务部长沙威上前两步,亲自为安德鲁打开车门。
    “他的情况如何?”安德鲁一跳下车便屏退左右,对着警务部长直接问道。
    沙威摇摇了头,“不太好!”
    很快,警务部长再度解释道:“据佩尔西医生说,小家伙的主要问题不仅是身体健康,而且心理上也出现了严重疾病。”
    说完,沙威从卫兵手中接过一盏点燃的煤油灯,亲自带路,陪同安德鲁上到庄园二楼的一个隔离房间。借助微弱的灯光,安德鲁隔着一层玻璃窗,他看到床上正熟睡着一个10岁左右,面容瘦削的男孩。孩子名叫路易-夏尔,是路易十六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儿子,法兰西波旁王朝的小王储继承人,路易十七。
    对于小夏尔来说,1793年的夏天是一个极度悲伤的季节。在他永久失去父亲路易十六之后,雅各宾派的当权者命令长裤汉狱警再度闯入玛丽王后的房间,全然不顾一位母亲的哭求与呐喊,强行抱走了她怀里的路易十七。
    从此刻开始,小王子与自己母亲分开被独立关押。依照巴黎代理检察长埃贝尔在巴黎公社会议上的提议,小夏尔随后被交给了一名脾性暴躁,举止粗俗的鞋匠阿尔邦负责照看。阿尔邦在一周前被巴黎公社指定负责看管卢森堡监狱。
    埃贝尔曾形容说:“鞋匠阿尔邦是一个正直的长裤汉,能够把那个不吃面包皮蘸酱的奥地利泼妇的儿子,教育成一个优秀的科德利埃人!”
    在监狱里,鞋匠阿尔邦对小夏尔进行了毫无人道的虐待。由于在监狱时常缺少食物,小夏尔就只能靠食用垃圾,甚至用粪便来维持生计。他每天遭受鞋匠的毒打,半年不换衣服不说,小夏尔还被迫效仿长裤汉的方式头戴小红帽、酗酒、骂人、唱歌,还有跳着巴黎街头的革-命舞蹈(卡马尼奥拉舞)。
    很多时候,在科德利埃俱乐部的例行聚会上,10岁的路易十七被鞋匠阿尔邦带到现场,以极其恶毒的粗俗词句当众咒骂他那已经死去的双亲。
    在这种肮脏、阴暗的恶劣环境中生活,10岁的小夏尔逐渐扭曲了性格。他开始迷恋残忍的虐杀各种小动物,从最初踩死蚂蚁,发展到将兔子和小狗从城堡上扔下摔死。已从虐杀小动物得不到心理满足的小夏尔开始欺负其他小孩子。
    与孩子房间隔着一道防护窗的沙威对着身边的安德鲁低声说道:“从卢森堡监狱的记录上看,小夏尔在最后一周内打破了3个孩子的头,还将其中一个孩子的左眼弄伤。若不是狱警发现及时,他还想这吃掉对方的耳朵。”
    五天前,沙威安插于巴黎警察局的卧底在一座疯人院里发现了小夏尔。为了将这个不幸的孩子送到兰斯,警务部方面还差点损失了一位优秀密探,那是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夏尔居然在马车上朝着解救他的兰斯特工的腹部狠狠捅了一刀。
    在回到马车的途中,安德鲁问了一句:“佩尔西医生说孩子染上了肺结核?”
    在没有卡介苗与广谱抗菌素的时代,肺结核还是一种极具传染性的不治之症,所以小夏尔一直生活在隔离房间里,仅有得到警务部部长配准的军医医学院的医生和护士才能入内。
    沙威点了点头,“医生们诊断说小家伙至少染病5个月前了。白天他除了歇斯底里的喊叫,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每到夜里,我们只能让他服用一小瓶鸦-片酊来帮助入眠。否则,他可以咳嗽一通宵,并在床上留下一摊子污血。”
    安德鲁心里哀叹一声,并忍不住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沙威答道“最多还有四周的时间!”
    安德鲁在上车前嘱咐说:“你可以写信给孩子的两位舅舅、姑姑和姐姐,让他们来兰斯一趟探望小夏尔!我将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以及来去自由的权利。另外,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真实行踪继续保密,至少六十年之后才能解封。”
    第二天,安德鲁在兰斯巴库尔军营里接见了来自法国中南部67个省以及数个军团的两百多位军政官员代表。在议会之上,这位北方独-裁者当众表示,他将代表兰斯联合政-府接受各省议员所代表的两千五百万民众,正式脱离巴黎雅各宾派的残暴统治,继而加入到即将成立的法兰西联合议会(政-府)。
    为此,安德鲁也做出了郑重承诺,等到统一的法兰西恢复国家与社会秩序之后,两到三年之内,他将在法国全境重新进行大选,将权力交还给法国人民。
    一周之后,当巴黎发生政变时,这个唯独缺少巴黎(省)代表的法兰西联合议会宣布自己代表着国民公会,将履行承担领导法兰西民众的神圣职责。
    此外,联合议会的议员们还一致推选已经南下巴黎的安德鲁-弗兰克统帅担当法兰西共和国政-府的第一执政官;与立宪派和吉伦特派都保持着友好的佩蒂翁、孔多塞分别成为兰斯督政-府的第二与第三执政官。
    为了制衡国会的权势,在安德鲁的坚持下,联合议会保留了原来的兰斯议会上院,而立宪派的老好人波尔博纳伯爵继续担当上院议长(属终身制);至于大国会(下院)的议长依然延续5年前,三级议会和制宪议会时代通用的方式,即每两周就在议会大厅里公开选举产生下一任的轮值议长。
    需要说明的,兰斯议会上院人数暂定1百人,其中的80位议员为督政-府的三位执政官指定的贤达绅士,余下20人由各个大区的省级官员集体推选产生。依照规定,议会上院可连续三次否决来自国会(议会下院)的同一提案。
    至于南方法国的军队方面,安德鲁表示将全盘接受各个军团的官兵,承担被拖欠的官兵军饷,以及各种军人福利。但作为前提条件,南方官兵必须接受保留到1794年12月底的最高统帅部的整编计划。
    这其中,包括早已投效安德鲁的瑞士军团,曾在土伦战役中立下功劳的地中海军团,以及实力最强的北意大利军团,上述三个军团被安德鲁统帅指定作为参与第一轮整编的南方部队。
    ……
    就在《牧月法令》颁布的数周后,罗伯斯庇尔接任了国民公会的轮值议长。也是在那天,罗伯斯庇尔就在议会大厅发表了一片冗长而又枯涩难懂的讲演稿,主题只有一个,就是为失去宗教信仰的数十万巴黎民众创立一个“最高主宰节”。
    那是罗伯斯庇尔非常确信:法国人民相信灵魂不灭和自然神论“最高主宰”的存在。所谓的“最高主宰”,就是给人们灌输热爱共和国、遵守秩序、崇尚道德与公道之类,罗伯斯庇尔想以此来重新唤起群众对革-命政-府的热情。当然,更为主要的是罗伯斯庇尔将亲自担当“最高主宰”的大祭司。
    被誉为共和国新安息日的这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巴黎的数十万男女公民们身穿节日的盛装,聚集在杜伊勒里宫与“祭祀山”之间的道路两旁。
    此时,不可腐蚀的罗伯斯庇尔变成了自由民众的教士和先知。他身穿一件崭新的宝蓝色外套,银色刺绣的白色丝绸背心,黑色丝绸套裤,白色袜子,金色鞋扣。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位自我加封的国家大祭司手持一束由鲜花、麦穗和玉米叶组成的玩意儿,昂首阔步的走出国民公会(杜伊勒里宫)的议会大厅。
    在罗伯斯庇尔身后是国民公会的众多议员,他们几乎都是形同傀儡木偶般的跟着。议员的打扮与前排的大祭司差别不大,腰间佩戴了宝剑,头顶戴有装饰着漂亮羽毛的阔边礼帽,手中或是拿着一束鲜花,或是举着玉米叶。
    有几个拖后于游-行队伍尾端的议员在相互间小声嘀咕着。
    一名议会低声讥讽道:“看看这个狂妄自大的暴君,他在巴黎成为凯撒不说,还想去七丘山(罗马)去抢教皇的活儿!”
    而另一位议员心有所指的说道:“嘿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两年前,那个路易-卡佩被赶出杜伊勒里宫的前几天,他也是这一套倒霉的行头打扮。”
    于是,差不多所有议员都在心中点头称好,心想着,“如果让伪教皇从山顶上摔死,那么恐怖就会终结,而和平与秩序将回归巴黎。”
    就在昨天,被任命为“节日总导演”的画家大卫在战神广场上匆匆忙忙的竖立了一座高大的假山,山顶还栽种了一颗枝繁叶茂的自由之树。
    等到罗伯斯庇尔进入战神广场时,现场的二十万民众一同唱起了革-命音乐家戈塞克的一首赞美诗,谨献给无上的神圣。
    在宏大壮观的革-命唱诗班的歌声中,长着一副海绿色猫脸的矮个子登上了那座焚香的假山,笼罩于缭绕的香烟之中。
    山顶上,罗伯斯庇尔从大卫手中接过一个浸润了松节油的燃烧火炬,却很不小心将搭建假山的一张纸板点燃了,吓得身旁的大卫赶紧将那个燃烧的纸板扔到山下。不过,这场荒唐剧的总导演自己却由于重心不稳,从假山上一路大呼小叫的滚落下来,好在那个长着像小丑模样的画家也没有怎么受伤。
    丑陋者的这一幕滑稽戏,自然惹得山下的旁观者们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对山顶上的大祭司的枯涩讲演表现得无动于衷,反正他们听了也听不懂。
    毫无疑问,在整个仪式的过程中,罗伯斯庇尔都能感觉到背后其他议员或是巴黎民众对自己的种种嘲讽与挖苦,他们居然嘲笑自己倾注了全部精力和希望举行的这场神圣庄严的祭祀典礼。
    然而,法不责众。罗伯斯庇尔总不可能把现场的3百多位国会议员,以及20多万巴黎民众统统送上断头台吧。所以,那位自封“最高主宰在巴黎的全权代表”对此也无能为力,最多只能回过头来,恶狠狠的朝着那些嘲讽者瞪上几眼,
    等到小罗伯斯庇尔与勒巴领着战神广场上的长裤汉们高唱革-命歌曲时,不可腐蚀者也从山上走下来了。当他与所有议员一同高呼着“共和国万岁!”的口号时,声音中居然夹杂了清晰可闻的“打到独-裁者!”“伪教皇去死!”的谩骂声。
    傍晚,当身心疲惫的罗伯斯庇尔回到自己寓所时,圣鞠斯特却心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告诉自己的革-命导师,说:“约瑟夫?富歇代表在1小时前遇刺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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