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罗伯斯庇尔已经是全巴黎最厌恶的独-裁者,那么曾毫无保留的执行着罗伯斯庇尔与救国委员会针对南方保王党与反叛军屠杀的特派员约瑟夫?富歇,就属于南特、里昂与马赛三地民众最为痛恨的刽子手。
    两年前,当富歇在安德鲁的帮助下,以南特代表的身份进入国民公会之后,这位教士出身的革-命者处于对罗伯斯庇尔发自内心的恐惧,决心加入到安德鲁为首的政治集团,担当了他昔日学生在国民公会中的代言人与鼓吹手。
    但好景不长,在获得卫国战争胜利之后的安德鲁便以独-裁者的身份回归兰斯。于是,富歇便逐渐脱离了“安德鲁集团”,那是他并不看好安德鲁在兰斯的未来,毕竟巴黎才是法兰西真正的核心。与此同时,罗伯斯庇尔与库东等人也在积极拉拢在卢瓦尔省与国民公会都颇具政治影响力的富歇议员。
    然而,似乎历史总爱与富歇开着玩笑。
    当年,富歇并不看好罗伯斯庇尔在阿拉斯的三级议会代表选举,便抛弃了后者的妹妹夏洛特,迎娶了一位相貌丑陋但嫁妆丰厚的女子。结果,罗伯斯庇尔不仅进入了国家议会,还成长为雅各宾派无可争议的精神领袖。
    如今,遭遇昔日老师背叛的学生,居然不仅击败了奥地利和俄罗斯,还通过三次法普战争灭亡了欧洲的第一军事强国普鲁士。包括俄国、西班牙、瑞典、丹麦、波兰、荷兰与整个北德意志诸侯在内都成为安德鲁法国的盟友或属国。
    基于此,富歇又急不可待的想着恢复同安德鲁的亲密关系。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告密者,富歇往兰斯发送了有关救国委员会与治安委员会的众多绝密情报。尽管这些情报对于神通广大的北方独-裁者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但这种投效使得穿越者没有想到去主动为难那个已是“三家奴姓”的卑鄙家伙。
    然而,安德鲁那漫不经心的怠慢之举似乎严重损害了富歇的自尊心,他决定再度向罗伯斯庇尔领导的山岳派靠拢,为了讨好法兰西的“不可腐蚀者”,富歇明里暗地追求罗伯斯庇尔的妹妹夏洛特,那位依然未婚的老姑娘。
    当救国委员会决定派遣巴黎特派员镇压南方反叛势力时,富歇便主动报了名。他先是去了自己的家乡南特,并以首席特派员的身份指导毫无经验的卡里埃特将一千两百名“嫌疑犯”集体淹死于卢瓦河。
    很快,这场南特大屠杀就为富歇、卡里埃二人赢得了“嗜血者”称号,但却使救国委员会对富歇特派员的工作感到满意。
    不久,罗伯斯庇尔提议将富歇调往里昂,取代那位不愿意实施革-命碟血政策的好心肠库东,配合科洛-德布瓦特派员彻底拆毁反对共和国的罪恶城市。
    科洛-德布瓦原是一位在巴黎不算成功的喜剧演员,在1793年之前,他的政治立场接近马拉领导的长裤汉同盟。不过等到马拉在寓所遇刺身亡之后,科洛-德布瓦就改弦更张,抛弃了埃贝尔等人,积极向着罗伯斯庇尔派靠拢。
    富歇与德布瓦在里昂合作的第一周,就深深感觉沉船溺死与靠墙枪决不能体现共和国对待叛军的严厉态度。不久,富歇就发明了一种震撼人心的“炮决”。
    在里昂近郊的布尔托平原上,第一批参与实验炮决的216名冤死鬼双手反绑着来到屠场。在一个已经挖好的巨坑边,死囚们被命令转身面对着一门门填装好霰弹的火炮。随着行刑官的一声令下,炮口喷射的无数颗金属弹丸立刻撕碎了所有人的身体,巨大冲击力将遇难者卷入巨坑……
    就这样,富歇和他的搭档仅在三天里就高效率的处理了1600名叛军,两周后的遇难者数字接近万人。这一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传达巴黎,让国民公会的人民代表们吓坏了,纷纷站起来严厉谴责两位“里昂屠夫”:富歇与德布瓦。
    很快,富歇被派往马赛前线督战,而德布瓦回到巴黎述职。演员出身的德布瓦凭借其口才好的特点,宣称集体炮决是一项极其人道的行为,“二十个人如果逐一斩首的话,那么最后一名犯人得经历二十次死刑;而采取我们的方法,二十名叛徒同时死去,而且只死一次。”
    喜剧演员的这番陈词滥调,居然顺利逃脱了国民公会的责难,而且还被选入救国委员会。反倒是来到地中海边的富歇不慎染上了肺炎,尽管他成功摆脱了死神的拥抱,但却在“马赛屠杀”中,为弗雷隆与巴斯拉等人背了黑锅。
    3与4月,当罗伯斯庇尔决定先发制人,干掉了挡在他独-裁道路上的埃贝尔派与丹东党之后,山岳派为了安抚巴黎人心,缓和国内的恐怖气氛,决定召回那些派驻各省以及军队,口碑极差且备受指责的巴黎特派员们。
    或许是“里昂屠夫”的名声实在太坏,罗伯斯庇尔在救国委员会上公开指责了胡乱屠杀叛乱份子的富歇特派员。至于参与会议的德布瓦委员,他首先赞同伟大领袖的正义谴责,但转身就写信给正在返回巴黎的富歇,并告知了详情。
    看完德布瓦委员的密函,富歇心头再度浮现起对过去的恐惧,他害怕自己被作为恐怖主义者而被大多数人孤立,那意味着他将会受到革-命法庭审判。很快,富歇“非常不幸”的再度生病了。他写信给国民公会轮值主-席,告知自己染上南方的传染病之后,必须在距离巴黎仅有110公里的奥尔良养病一段时间。
    富歇的这一病就是两个月。
    等到巴黎的不利舆论逐渐忘记自己的存在后,富歇才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革-命首都。一到巴黎,他选择了夏洛特在罗伯斯庇尔家中探望的机会,来到杜普莱家中拜会伟大光荣正义的山岳派领袖,摆出一副懊悔不已、屈膝低头的姿态,去向即将成为“最高主宰神”的大祭司进行一番深刻的忏悔,或是求饶。
    在经历了木匠师傅和学徒们那近乎苛刻的盘问与搜身之后,富歇沿着木楼梯上到二楼罗伯斯庇尔的房间里,那是一间狭隘的,处于虚荣心而只悬挂住户主人肖像的房间。领袖没有邀请客人落座,他冷冷的站着,故意摆出侮辱人的傲慢派头,甚至不愿意倾听富歇的叙述,而是将其视为卑微的囚犯。
    至于罗伯斯庇尔的妹妹夏洛特,压根就没有来到杜普莱家探望哥哥。那是罗伯斯庇尔告诉妹妹,自己已决定同房东大女儿的埃莱奥诺尔小姐订婚,希望能够得到唯有的两位血亲:夏洛特(妹妹)与奥斯坦丁(弟弟)的祝福。
    然而,夏洛特却对此坚决反对,她认为杜普莱一家人“道德绑架”了哥哥,使得他在权势中迷失了原有的本性,变得唯我独尊,几乎与之前的所有革-命同志分道扬镳,甚至还将昔日好友布里索、罗兰、丹东与德穆兰送上断头台……
    兄妹之间突然爆发的这场冲突,使得嫉妒心强的罗伯斯庇尔开始怀疑,夏洛特与自己反目的原因是富歇暗中唆使的结果。基于此,革-命领袖自然不会对背叛者有任何的好脸色,罗伯斯庇尔毫不掩饰的训斥与威胁了富歇,给予他面对面的死刑宣判,就如同他最后一次同丹东私下会晤的那一次。
    从圣奥诺雷街回家途中,富歇一直气得浑身发抖,他受到了极大羞辱不说,还面临走上断头台的威胁。此时的“里昂屠夫”似乎明白了,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的唯一方式,就是让罗伯斯庇尔的脑袋比他更早的掉落篓子里面。
    下定决心之后的富歇反而变得越发冷静,内心不再冲动,他在国民公会与雅各宾派俱乐部独自保持着缄默,从不主动发言。每当他听到罗伯斯庇尔派对他提出指责时,富歇就表示出一副诚挚懊悔的面孔,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富歇的缄默与屈服使得罗伯斯庇尔放松了警惕,事实上,二人的权势与地位相差太多,革-命领袖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比里昂屠夫的大腿还要粗壮三分。所以,罗伯斯庇尔的打算只是教训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先踢上一脚,再警告一声,好让富歇老老实实呆在墙角边。
    另一时空的法国历史证明,所有轻视富歇的人都遭遇了不幸。
    富歇之所以不动声色,那是他效仿田鼠一直在地下活动。他频繁的出席各个委员会,在议员中结交新朋友,对每一个人都亲切殷勤,尽量讨好每一个人的欢心,尤其是在雅各宾派的内部聚会上,富歇的圆滑而活跃的言辞打消了温和派的顾虑;他在私下的宣扬自己在南特,在里昂,在马赛等地的种种丰功伟绩,赢得了激进派的好感。
    6月份,在雅各宾派的主-席选举中,约瑟夫-富歇居然赢得了多数人的支持,一举成为雅各宾派俱乐部的轮值主席。这一结果,令罗伯斯庇尔大为震惊,因为雅各宾派俱乐部就是革-命精神的发源地,俱乐部的成员都属于革-命的卫士,圣殿的守卫,国王的近卫军。这些革-命战士居然推选了领袖斥责过的共和国叛徒。
    事实上,罗伯斯庇尔原本是指派画家大卫担当下一任雅各宾派的轮值主-席。谁知道那个画家在政治上的表现很是糟糕,大卫非常懂得如何大拍革-命领袖的马屁,却不愿意团结普通同志,这使得雅各宾派很多人非常这个厌恶相貌丑陋,溜须拍马的家伙。
    此战之后,罗伯斯庇尔开始重新审视富歇,他要对叛徒实施最血腥的报复。很快,来自南特、里昂和马赛众多苦难者家属的控诉信,铺天盖地的飞向雅各宾派俱乐部、国民公会,治安委员会以及救国委员会的办公桌上。
    罗伯斯庇尔站在雅各宾派的内部讲坛上,当众指责坐在一旁的轮值主席富歇,他大声的说道:“我过去一度或是同他有过一定程度的交往,因为我以为他是个爱国志士。但是现在,我必须站出来控诉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过去的罪行,更多是因为他潜伏下来以便于干出新的、更多的罪行,同时也是因为我深信他是一场我们必须扑灭的阴谋的主谋!……”
    等到罗伯斯庇尔发言之后,早有准备的富歇便主动辞去了俱乐部主-席的职务,并愿意接受内部委员会在两周之后的调查结果。
    可回到家里,罗伯斯庇尔才知道自己上了当。那是口无遮掩的他在讲台上那番的发言,非常不小心的打击了所有派驻外省与南方军团的特派员们,甚至将他们视为“准备实施新的,更大阴谋的罪犯”,而富歇就是这个犯罪团伙的主谋。
    也正是罗伯斯庇尔的“神助攻”反而使得富歇名声大噪,与其同病相怜的塔里安、德布瓦、卡里埃、弗雷隆、巴拉斯、布尔东、勒让德尔,杜里奥、居弗鲁瓦、罗维尔、勒库安特尔、帕尼斯、康邦、莫内斯蒂埃等人相互串联起来了。等到7月上旬时,巴黎已经形成了一个反罗伯斯庇尔的政治联盟。
    但谁能料到,因为称病而没有出席“最高主宰节”的富歇,却在自己的寓所死于一个里昂暴民之手。至于那个凶手,正好是治安委员会的勒巴委员(罗伯斯庇尔的心腹)从里昂监狱里找到的数个囚犯(家属)中的一个,是准备在7月中旬的革-命法庭之上控诉特派员富歇滥杀无辜的关键性证人。
    ……
    傍晚时分,兰斯派驻巴黎的军事代表格鲁希在摆脱尾随自己的秘密警察后,来到圣雅克大街的一栋3层公寓楼前。在与守门人对完暗号,格鲁希快速登上二楼背街的一个房间,在那里负责国内事务的军情局主管德马雷正等着自己。
    刚一见面,德马雷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格鲁希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他说:“对富歇的刺杀,是军情局五处依照安德鲁统帅亲自下达的命令执行的!”
    对于最高统帅的决策,格鲁希显得很是恼火,他忍不住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富歇在奥尔良城养病期间,就已经答应投效我们了!他甚至还在一周前,写下了针对罗伯斯庇尔暴政的控诉书。至于塔里安、德布瓦、卡里埃、弗雷隆、巴拉斯与布尔东等人加入自由同盟,也是富歇居中调解与拉拢的,而且……”
    “够了!”德马雷冷冰冰的打断了年轻将军的话语,他一字一句的警告道:“我可以装作没能听到你刚才对安德鲁统帅的种种抱怨,但仅限于这一次。如果你无法接受巴黎的任务,现在就可向我提出辞职,并于今晚回归兰斯。”
    事实上,德马雷并不喜欢这个贵族出身的家伙出任巴黎的军事情报官。如果不是格鲁希的妹妹嫁给了孔多塞侯爵,那个连安德鲁统帅都必须尊敬的著名学者;或许,德马雷早就将格鲁希一脚踢回了兰斯,让他在军校里教书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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