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伯屿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女婿爆发了这等丑闻,他作为岳父也拉不下这张老脸。不过阎伯隶却是面带笑意,似乎看见阎家青年杰出吃瘪,心情舒畅。
    “好一个《滕王阁序》,倒是让在座各位开开眼界,是如何惊世骇俗的诗文!”
    吴子章还在嘴硬,已经孤注一掷了。他赌王劝这个憨货拿不出比这首滕王阁诗篇更惊人的篇章。
    王劝开口了。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念出第一句时,吴子章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阎伯屿岳父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对王劝念出的内容不屑一顾。
    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
    阎伯隶也皱起眉头,心感困惑。总能让人耳目一新的王劝,此番发挥的却并不尽人意。没有四句圣人之言时的惊叹感。
    “莫非老夫真的看错人了?”
    阎伯隶心中涌现起不安的感觉,再望向站在众人之间的棒槌,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丝毫的粗俗,虽然身形高大如熊,却反而像一个高风亮节的君子。
    刚起了个开头,听不出所以然。众人只是静默不语的等待着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此句……妙啊。”
    “这句……除了一句绝妙之外,竟找不出其他的词形容。”
    此言一出,众人如同六月饮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冲击着心底。
    就连原本想打盹的阎伯屿也突然站起身,嘴里反复的念叨着两句。
    原本他以为槛外长江空自流已经算是绝无仅有的佳品,当这句落霞与孤鹜齐飞一出,他已经知道了结局。
    “写此文者当真天才,当垂不朽!”。
    阎伯屿一拍大腿,感慨万千。周允元也心中波澜涌动,只可惜写下滕王阁序的人已经驾鹤西去,不然他定要将这名篇作者传的世人皆知!
    虽然眼中带着赞许,但阎伯隶还是不免感到失望,王勃这样才华盖世的俊杰英年早逝,是大唐文坛的一笔损失啊。
    方才将那首滕王阁诗成为千古绝唱还是有些草率了,这篇序文配上诗文,才算真正称得上拍案叫一声绝。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念完这一句,王劝打量着面前的吴子章,挑衅的说道,“当时你暗中记下时没想到吧,滕王阁可不是一首诗,而是一片序文。”
    “荒谬。”
    吴子章虽然心底发虚,但依旧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他手心紧张的出汗,临时应变,找出一个借口。
    “诸位听我一句,这序文明明就是抄的。”
    有些歇斯底里的他转过头,不顾一切的对着其他人说道,“在下以人格发誓,某能完完全全的将《滕王阁序》背出来,这篇序文在下小时候就已经能朗读且背诵全文了。拿这篇序文来污蔑子章,污蔑在座的文人雅士,简直是岂有此理!”
    得益于过目不忘的本事,吴子章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鼓作气将王劝念出来的《滕王阁序》,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
    周允元,阎伯隶和阎伯屿三人视线交接,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他们也搞不准到底是谁在撒谎,谁剽窃谁。
    “没了?”
    王劝听他不差一字的背完全篇,没有急着发火,而是慢斯条理的问了一句,“背完了吗?”
    “当然背完了!”
    “确定么?子章兄。”
    撒谎成性的吴子章衣袖一甩,冷笑着说道,“某自幼记得这篇,还能背错了?简直笑话。”
    王劝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吴子章的肩膀,用一种凝视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只用了一句话,揭穿了吴子章临时编凑的谎言。
    “谁告诉你《滕王阁序》只有这几段?某放在只不过是念的累了,暂时停下歇息片刻,后面还有呢。”
    哇。
    每次王劝开口,都能给在场的众人带来惊喜。
    吴子章完全愣住了,原本以为自己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将《滕王阁序》背诵一遍,还能混淆视听,却没想到这个棒槌居然还保留了几段!
    身为洪都才子的自己,居然被一个粗鄙之人耍的团团转,简直耻辱。
    然而震耳发聩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在继续将这篇精彩绝伦的骈文,念下去。
    声音朗朗,抑扬顿挫。
    整个大厅只剩下王劝一人的声音,其他文人雅士都在安静的听他念完。
    周允元端举着酒杯忘了放下,而阎伯隶则一直保持着抚须而笑的姿态,欣赏着这篇文章。
    堪称一句前无古人,绝妙好辞!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最后一段是画龙点睛,将《滕王阁序》来了一个完美收官。
    吴子章心凉如水。
    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再一次被人算计。
    同样的方式,被他坑了两次。
    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此时的王劝还在念,表情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最后一句念完,浩渺的江风从格外涌入,把坐在众人心中的水平如镜撕得支离破碎,在心底漾起此伏彼起的澜涛。
    如同滚滚浪潮从江面之上席卷而过。
    山风起兮。心也随之动起来了,激动,惊讶如穿堂而入的风,直吹脸颊,又震撼人心。
    笔落惊风雨。
    停顿片刻,随即掌声如雷。
    为这篇《滕王阁序》鼓掌。
    为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鼓掌。
    无需再去争辩原作,谁抄袭,谁原作,此时已经一目了然。
    只有败北的吴子章面如死灰,他的仕途,名声都走到了终点。读书人最惜羽毛,没有人愿意举荐一位名声不堪的读书人入仕为官。
    极人臣之位的野心火苗扑腾了几下,随即暗淡了下去。
    吴子章望着对方狡黠的面孔,心中的疑惑随之浮上水面。
    他知道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甚至在那晚的春风楼,都已经设计好了这个套。
    吴子章打死都未曾想到,自己才华卓绝,青年佳彦,居然会折在一个粗蛮无礼的蠢货手中。他更想不到,那张憨厚粗蠢的面孔之下,会隐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你算计我?”
    吴子章不顾颜面,朝着他大吼大叫,“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想让我身败名裂,你想让我万劫不复,王劝,你好歹毒的心肠!”
    “什么算计你?吴子章,亏我将你当朋友,到现在你还污蔑我!”
    王劝转过身面对着吴子章,不屑的说道,“明明是你剽窃了家兄的诗文,还倒打一耙,我就是要让世人看清,你这张丑恶的嘴脸!”
    “再说,我就是一个棒槌,棒槌会算计你一个聪明绝顶的吴大才子?说出去也得有人信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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