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五娘拖着条不太利索的腿,在那忙着生火,煮茶。
    易中原轻吐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低声对笪守典说道:“老笪你受伤颇重,虽有药石之效,恐怕也需要休养月余。”
    笪守典没有睁开双眼,只是开口说道:“有劳易先生了!”
    知道笪守典仍需继续运功调息,易中原拍了拍笪守典的肩,站起身来,向着何向风走去。
    何向风听得动静,转头看向易中原。
    “去外面走走?”
    “正有此意!”
    五娘好似没有听见二人对话,继续在那忙碌着,待二人走出庙门之后,她犹豫了片刻,转头看了笪守典一眼。
    “女人有时候常常会死于话多,收起你的好奇心吧,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楼主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是清楚不过的了。”
    笪守典睁开了双眼,看向五娘,“茶好了没?”
    五娘白了笪守典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府上的丫头呢?”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拿起茶壶,倒了碗茶给笪守典端了过去。
    “笪管家,滚开的水,您小心烫着!”
    笪守典接过茶碗,放入鼻下闻了闻,摇了摇头说道,“这茶叶还是太陈了些!”
    说完将茶碗放于身侧,问道:“你想问些什么?”
    五娘摇了摇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完蹲在一旁,轻柔着自己的小腿,幽幽道:“任务失败也就罢了,怎地就你我二人受伤了呢?笪管家,你说气不气人?”
    笪守典的面上已经恢复了些血色,他将目光投向门外,疑惑道:“老夫受伤乃情有可原,你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按照老夫的估计,就算有那名高手相助,你们也该先行得手才是。”
    “这事儿你怎么不去问楼主大人呢?”
    五娘白了笪守典一眼,“就知道从我这里套话!”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笪守典端起茶碗,吹了吹,小呷了一口,冲五娘示意道,“谢了!”
    五娘有些意外,她有些不太确定,笪守典这个“谢”,究竟是谢的什么。
    在五娘看来,之前的那一战,的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那位楼主大人之所以不愿同笪守典详述经由,不过是因为任务失败,不愿提起此事罢了。
    闲聊也是聊,于是她抱膝而坐,慢慢对笪守典说去了事情的经过。
    破庙外,走了数步之后,易中原率先开口道:“楼主大人……”
    “诶~”
    何向风摆了摆手说道:“易先生,你我之间可无需这般称呼!”
    易中原摇了摇头,“规矩便是规矩,你为我等之首,这声‘大人’老夫唤得心甘情愿。”
    稍顿片刻,见何向风没有接话,易中原继续说道,“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宁冱?”
    “为什么不能是他?”
    何向风轻笑了一下,“看来先生的确是有些不喜欢他啊!”
    “不错!老夫的确不喜欢此子!”
    “为什么?”
    “无他,只因在老夫看来,此子天生反骨,非可信之人也!”
    “这又如何呢?”
    何向风似乎很不以为意。
    易中原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向何向风。
    何向风笑了笑,对易中原解释道:“先生是在门派之中待得久了,一些想法囿于传统,心有不解也属正常。虽说‘忠’之一字,在任何势力之中都是不可或缺的核心要义,可在我们楼中,却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或者说配拥有这个‘忠’字。有些人,注定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只要我布局合理,小小棋子,尽在我股掌之间。”
    易中原闻言,看了何向风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何向风见状,忙解释道:“先生还请不要多心,棋子之说,指的自然是宁冱之流,我既然敢对先生如此坦白,自是没有将先生当做外人。”
    易中原稍加沉吟,低声道:“如此说来,你安排我在宁冱身边,明面上是助他坐稳那个位置,实则是要老夫盯着他了?”
    “正是此意!”
    何向风抚掌而笑,“先生可还有其他疑问?”.
    易中原四下看了看,突然正视何向风问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袁世信,袁秉德,还是另有其人?”
    何向风一愣,随后目光变得微冷,“易先生,你在查我?”
    易中原微微摇头,“非也,因为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根本不应该留在巴州,就算是你有意在此布局,在荆州人手中抢下半州之地,可你真的能确定扬州那边会发兵荆州么?这半州可未必是这么容易好守的。”
    “除非你有一个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何向风盯着易中原,忽然笑了,“想不到易先生也是位心思如此缜密之人,此事原本也没想瞒着先生的,只不过是想找个恰当的时机给先生引荐一下的,既然先生问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还请先生附耳过来!”
    耳语几句之后,易中原面露惊色,“竟然是他!”
    何向风点点头,“还请先生能守住此秘,此事,连老笪也不曾知晓!”
    易中原低头沉默了片刻,“你就这么相信我?你又如何笃定我会愿意成为他的人?”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的道理想必先生比更我清楚。”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何向风没有回答。
    他抬头远望,几只飞鸟在空中盘旋,突然想起了某个长相黝黑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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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肉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柴火啪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烟与油脂的气息,成是非舔了舔嘴唇,吸了一下口水,巴望着火堆上那只已烤得焦黄的野兔,问道:“元大哥,还没好么?”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元夕笑了笑,自己也咽了下口水,将手中正烤着的兔子在火堆上转了几个个,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点头说道:“嗯~~,差不多了!”
    说完,将兔子举到秦斫面前,“大师伯,您先用!”
    打猎归来后,元夕趁着在河边宰杀猎物的功夫,向在河边钓鱼的秦斫打听了一些关于玄一门的事情。只不过大都是元夕问,秦斫答。在大致了解了师门有哪些人物之后,元夕便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而他那位货真价实的大师伯,也就一心在那钓鱼了。
    秦斫钓鱼所用的鱼竿,就是他手中所持的那根马鞭。
    在秦斫钓鱼之前,已经生好了火的成是非跳步来到其身后一脸好奇地问他,“秦师伯,这跟马鞭是你的兵器么?”
    秦斫笑了笑,反问道:“小非,你家是开武馆的,那我且问你,兵器谱里可是有‘马鞭’这样的兵器?”
    成是非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自然是没有,只不过秦师伯是高人嘛,这兵器古怪些也属正常。”
    “是兵器古怪还是人古怪呢?”
    秦斫笑了笑,也不见手腕作何动作,一根纤细的长剑便出现在其手中。
    成是非半张着嘴,看着秦斫手中那根超大号的针,“这,这,这算是剑么?”
    秦斫将剑重新插回马鞭之中,寻了块儿干净平坦的石头,一甩马鞭道:“你觉得是就是了!”
    心道一句果然是位高人,人和兵器都古怪得很,见秦斫端坐在石头上,一本正经地盯着河水,不禁笑出声来,“秦师伯,您可别告诉我,这是在钓鱼?”
    “不然呢?”
    秦斫依然盯着河水。
    成是非不禁哑然失笑,“您这是在效仿太公么?难不成一会儿这里还会有什么大人物出现不成?”
    “大人物?”
    秦斫转头瞥了眼正在火堆旁忙碌的元夕,摇了摇头道:“就只是钓鱼而已!”
    “那您好赖也得给那边挂上一个鱼钩吧,人家姜太公好歹还直钩钓鱼呢,您可倒好,无钩钓鱼了!”
    “既然是直钩,这有钩与无钩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钩的话,起码看起来像回事啊~”
    成是非撇了撇嘴,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哦~我懂了,您这是为钓,而非为鱼,不愧是高人……”
    话音未落,却见秦斫手腕一抖,然后一扬手中的马鞭,一尾巴掌大的鱼飞出了水面,秦斫再一甩鞭,鞭梢已卷着鱼飞向了二人。
    “小子,接着!”
    下巴快要掉下来的成是非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活蹦乱跳的鱼,愣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冲元夕喊道:“元大哥,你快来,过来瞧瞧,秦师伯他钓到鱼了~”
    吕关雎将两只山鸡用洗净的大叶子包好,刚活好泥的元夕听成是非冲着自己手舞足蹈的,笑着应道:“钓到鱼有什么好惊喜的?大师伯能钓到鱼,这不很正常的吗?”
    “不是,不是~”
    成是非抱着鱼跑了过来,将鱼丢在地上,瞪大眼睛说道:“秦师伯他是用马鞭钓的,是马鞭,不是鱼竿,连鱼钩都没挂的马鞭!”
    “马鞭?”
    元夕面露疑惑之色,“你是说大师伯他连鱼饵都没用就钓上鱼来了?”
    “可不嘛~如果不是我眼睛有问题,那就是这鱼有问题了,它是一条傻鱼!”
    没有理会成是非的胡言乱语,元夕从地上抓起还在胡乱翻腾的鱼,细细看了起来。
    “怎么?元大哥,你这是要看看这鱼是不是真的傻么?”
    一旁的吕关雎笑了笑,“小非,我看不是鱼傻,而是你傻!”
    “关关姐~连你也不信我,哼!”
    “不是不信你,而是有些事的确是超乎了你的想象,而未知的你,就只好用自己有限的想象力来丰富你的未知了。”
    元夕将鱼放在地上,看了眼河那边。
    想不到大师伯的功力已经这般厉害了,从水中将鱼击出不难,用马鞭卷住鱼身也不难,难就难在鱼身并未留下什么伤痕。
    鱼依然在地上打着挺儿,想必出水之前也是未曾受到半点震伤。
    师父曾对他说过,内力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就不再是积攒的过程了,而是运用。
    成是非瞪了元夕一眼道:“元大哥,咱们说钓鱼呢,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元夕笑了笑,开口解释道:“我其实是想在告诉你,这鱼是怎么被‘钓’上来的。只不过这个‘钓’法有些难以想象而已。”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与其我说,不如我们再去河边看上一看,走,小非,你别忘了带上匕首,咱们在河边顺便将鱼给拾掇了,一会儿还能喝上几口鲜美的鱼汤。”
    用来熬煮鱼汤的是一个陶罐。
    不只是陶罐,成是非还从秦斫的马车上拿下来几壶酒还有一些盐巴香料。
    撒了香料之后,野兔的香味儿更甚,见元夕将野兔递向自己,正在煮鱼汤的秦斫笑了笑,转头对吕关雎说道:“吕姑娘辛苦一下,将这只野兔撕小些,我们吃着也好方便。”
    吕关雎看了元夕一眼,伸手接过野兔,又对元夕说道:“元大哥,山鸡是不是也快熟了?要不扒开来看看,我一起给撕开来。”
    “嗯~”
    元夕点点头,“应该是可以了,我这就就扒开瞧瞧!”
    秦斫看了元夕一眼,嘴角挂笑,这小子,还是要比他师父强些的。
    没由来地想起了云溪镇的那位兰花姑娘,秦斫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四师弟看起来对前长公主有些不耐烦,可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却知道,这位从未动过情的老四,只怕是也起了某种心思了。
    “秦师伯,方才您抓鱼的方法我还是没太想明白,一会儿您能不能再给我说上一遍啊?”
    同元夕一起将火堆向一旁移了移,正在用一根木棍扒拉土的成是非随口说道。
    秦斫收回思绪,笑了笑说道:“说不如做,要不待会儿你跳入河中,我将你钓出来,你就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了。”
    成是非吐了吐舌头,冲着元夕做了个鬼脸,笑嘻嘻说道:“那就算了,反正您这等功夫,我这辈子是学不会的了,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土被挖得差不多了,坑内出现两个烧得干裂的泥蛋,元夕也不怕烫,从坑中迅速抱出来一个,将之放在地上,对成是非说道:“小非,大师伯可不是要教我们钓鱼的方法,他这手功夫其实是对内力的巧妙运用,你想想看,抓一条鱼能需要多大的内力?可若是将鱼这般‘钓’上来,那就需要通过师伯手中的那根马鞭,将内劲运用到水中,且恰好在鱼身底下爆发,将之震出水面,却又不伤鱼分毫,这就需要对内力的控制极其精准,再说将鱼卷住,其实你若是练得多了,这手甩鞭取物倒是可以做得到的。”
    “不错!”
    秦斫赞许地点点头,“元夕,你能做到么?”
    元夕想了想,“应该不行,不过大师伯若是愿意将马鞭借我的话,待会儿我可以试试去。”
    “好说,好说!”
    “那我也试试去!”
    成是非面露跃跃欲试之色,随后又抓了抓头接着说道,“不过,元大哥,你说起来容易,可我觉得好难,这内力怎么就能通过马鞭到水中了呢?怎么就能恰好将鱼震出水来了呢?”
    元夕笑了笑,“你当功夫是天生的呐,什么都不要练的嘛,有些人是想练而不得其法,我们有大师伯在这,你怕个什么!”
    说完将手按在一颗泥蛋之上,五指张开,掌心微微一按。
    泥蛋还是那颗泥蛋,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
    成是非愣了一下,问道:“元大哥,你是不是嫌热?还是用木棍儿来敲吧!”
    元夕没有说话,而是拿出另外一颗泥蛋,突然将之抛向远处,顺手抄起放在秦斫身旁的马鞭,纵身一跃。
    “元大哥,你……”
    元夕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成是非一跳,他目光追随元夕而去,只见元夕一扬手中马鞭,鞭梢抽在泥蛋之上,一声轻响过后,泥土四溅,一个黄绿色的球便出现在众人眼中。
    手上动作未停,元夕再一挥鞭,将那个坠落的叶包鸡卷住,向回一拉,将之甩向吕关雎。
    “关关,用风卷残云一式。”
    吕关雎已将野兔分好放在洗净的石板上,见元夕将鸡甩向了她,便拍地而起,双手舞动,一记风卷残云使出,恰好将这只鸡卷在身前。
    面露喜色,吕关雎兴奋道:“元大哥,我做到了!”
    “再使云卷云舒一式!”
    元夕走了过来,将马鞭放回原地。
    “然后呢?”
    一招云卷云舒过后,包裹山鸡的叶子已被吕关雎送到身后,就只剩下一只光溜溜的鸡在吕关雎身前转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的吕关雎忙问道。
    “然后我们开吃!”
    元夕说完,伸手在吕关雎身前抓住那只热气腾腾,飘香四溢的山鸡,将之放在石板之上。
    “好漂亮的流云手!”
    秦斫冲着吕关雎夸赞了一句,随后看向先前被元夕轻拍过的泥蛋,微微颔首。
    不愧是师弟看中的人,果然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透。
    “吃只鸡也让你们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明明用棍子敲几下的事儿,非得秀一下自己的本事么?那我是不是也得露一手才有肉吃啊,正好另外一只……”
    话未说完,成是非便跳了起来,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元大哥,你是施展了什么法术么?这裹鸡的泥呢?”
    “那不在那呢么?”
    元夕冲着鸡下面的碎泥块儿努了努嘴。
    “不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刚刚我明明看你只是摸了一下而已!”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况且,我可不只是摸了一下。”
    元夕笑了笑,“好了,快吃吧!”
    从吕关雎手中接过一只野兔腿,秦斫放下手中的木勺,拿起酒壶笑道:“人生多有不如意之事,能欢乐时且欢乐,酒浓肉香,今日我也恣意放纵一次,与你们三位小朋友喝个够!”
    若是陈芳早在这,定然会感到惊奇,因为在他印象中,他的这位大师兄,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这么多次了。
    喝酒,吃肉,聊天。
    吕关雎觉得这位秦师伯说得对,人不能总活在悲伤之中。
    可她的心,依然有些惆怅。
    将来的她,真的能陪元大哥走那么长的路么?
    酒有很多魔力,但它最令人着迷的魔力,就是遗忘。
    壶酒在手,吕关雎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元夕与成是非在那眉飞色舞,给秦斫讲述着元夕在平南城经历的种种事迹。
    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眶就热了起来。
    一碗鱼汤端至眼前,秦斫冲她点点头道,“我那位喜爱做饭的二师弟曾说过,这做饭的手艺虽然很重要,可若是想要吃得到美味佳肴,却是贵在食材,太过繁杂的烹饪方法往往会掩盖食材本该有的鲜香,或许这就是返璞归真的道理吧,有些时候,我们往往习惯将简单的事往复杂了想,便会因此乱了心绪,有时候,或许大家最在意的不是吃些什么,而是陪他吃饭的那个人而已,你认识元夕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在他心中,可曾在意过‘出身’二字?”
    “尝尝吧,这汤,味道不错!”
    吕关雎接过汤碗,抿了抿嘴唇,轻笑了一下道,“谢师伯~”
    秦斫有意压低了声音,正与成是非讲述自己与陈岁岁在云上城外相见经过的元夕并未听清秦斫对吕关雎说了些什么。
    成是非也是听得入神,趁着元夕喝酒的功夫,他咬了口鸡肉问道:“元大哥,其实我觉得岁岁大哥人还是挺好的,你说万一以后我要是跟他在战场上相遇了可咋办呢?”
    一口将所剩不多的酒喝光,元夕歪着脑袋说道:“咱不相遇不就是了?”
    “可我是巴州人啊?”
    “可我不是啊?”
    “……”
    成是非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还剩下小半壶,他气呼呼地转头看向秦斫,“秦师伯,元大哥他欺负我!”
    “呵呵~”
    秦斫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元夕说得对!”
    “……”
    “关关姐~”
    成是非又看向了正在喝鱼汤的吕关雎。
    吕关雎放下汤碗,笑了笑,抬手轻捋了一下发丝,“小非,这鱼汤很不错,你也尝尝吧!”
    说完拿起一只空碗,盛了一碗鱼汤。
    成是非伸出手来。
    汤碗却递向了他的对面。
    吕关雎瞪了他一眼,“想喝汤,自己盛去!”
    元夕接过鱼汤,喝了一大口,啧啧称赞道:“好汤,关关,这手捉鱼的功夫我很快就会学会的,以后我来捉鱼,你来熬汤。”
    “那我呢?”
    正在盛汤的成是非插了一句嘴。
    “你去跟岁岁打仗去吧!”
    元夕打趣了一句,吕关雎掩面而笑。
    “哼!”
    成是非盛好鱼汤之后,递向秦斫,“秦师伯,您快尝尝~”
    “好~好~”
    秦斫接过汤碗,突然问道:“小非,我知令尊亦是武学宗师,你有家传武学在身,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啊?”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成是非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三个字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忙解释道:“秦师伯,我不是不愿意,我……我……”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舌头开始不听使唤,话怎么也说不利索了。
    “因为它!”
    秦斫一扬手中的汤碗。
    “真,真的?”
    “你要是觉得假,就当我没说过!”
    秦斫少有的开起了玩笑。
    “不,不……”
    成是非连连摆手,然后问道:“那我是不是该给您磕头了?”
    “哈哈~”
    秦斫大笑两声,“不急的,我这是先问问你的意愿,若真正拜师的话,还是要等令尊首肯之后方可。你若不愿,也就不用因此而麻烦令尊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
    成是非连连点头。
    “大师伯,您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元夕同样面带疑惑。
    秦斫点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元大哥,你问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是非的舌头又变得利索起来,连带称呼都变了。
    “师伯赶了好些年的车,也该找个接班人了,我看小非对我的马鞭很是感兴趣,应该会是个赶车的好把式,就起了收徒的心思。”
    “啊~~~”
    成是非闻言有些泄气,撅着嘴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天生根骨绝佳,是个练武奇才呢~”
    “师父,那您会不会教我武功啊?玄一门那个叫做‘高深内功’的功夫我能不能学啊?”
    “高深内功?”    秦斫哑然失笑,看向元夕问道:“你师父告诉你的名字?”
    元夕点点头。
    秦斫轻笑了一下,对成是非说道:“只要你把马车赶好了,想学什么功夫,我都可以教你!”
    “太好了!”
    成是非兴奋地跳了起来,“到时候我也学着元大哥,自创一门功夫出来,元大哥,你的指法叫做惊雀指,到时我就练一门鞭法,叫做打牛鞭!”
    “原来那指法是你自创的!惊雀指,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秦斫喝了口酒,顺手捏起一颗石子,像远处一弹,“打下来!”
    元夕眼睛盯着那颗几不可见的石子,屈指一弹。
    远处传来一声脆响。
    “不错!”
    秦斫目露赞许之色。
    “你与那二人对战之时,师伯为了看一看你的功力深浅,因此才一直在旁袖手。他们二人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也数一流,能与之抗衡而不败,你做得很不错。”
    “而且你很聪明,战斗的时候还懂得用脑,这点很好,你之所以能够险中取胜,就在于此了。”
    被秦斫突然夸赞,元夕有些不太好意思,酒壶中已无酒,他刚要端起汤碗,吕关雎已将自己的酒壶递了过来。
    喝了一口酒之后,他问道:“大师伯,您看出来了?”
    “笑话,师父是什么人,还有什么他老人家看不出来的?”
    成是非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听成是非称呼自己为“老人家”,秦斫抬手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小非,你喝多了!”
    “师父,我可没喝多,这才喝了多点儿酒啊,再来几壶我也能喝了。”
    说完,一仰脖,将壶中酒喝了个精光。
    咂咂嘴之后,他晃了晃头,“别说,这酒,劲儿可真大!”
    说完,他就向后一仰,昏昏睡去。
    元夕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秦斫。
    “胡言乱语,略施小戒,让他睡一会儿吧!”
    “大师伯,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吧?”
    “不错!”
    这时,吕关雎站起身来说道:“秦师伯,我也有些乏了~”
    “也好,那你去马车里先歇息会儿吧!”
    待吕关雎走远之后,秦斫看向元夕问道:“元夕,你恨你的师父么?”
    ————————
    西凉城最近似乎更加热闹了些。
    鸠摩罗战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凉州,生性好战的凉州百姓们这酒兴又比往日更盛了几分。
    各家酒肆老板都是眉开眼笑的,就算城内多开一家客栈也没有遭到同行们的排挤。
    其实,凉州民风纯朴,鲜有人会用下作手段欺行霸市,只不过凉州往来客商众多,很多中原商贩涌入凉州,凉州人算计不过中原商人,便暗暗联合起来,与中原商贩抗衡而已。
    这新开的客栈就是中原人开的,名曰,龙门。
    生意还很不错。
    客栈老板是个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若说他有做生意的本事,却也不是,店内生意之所以如此兴旺,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西凉城内,少有酒肆有人唱曲,偏偏这龙门客栈有。
    况且这唱曲的,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虽终日以薄纱遮面,只露双眸,不得其容,但观其身段,就足以令一众酒客多流不少口水了。
    尤其是她走路的背影,能把人的眼珠子给晃下来。
    据客栈老板所言,这名女子乃其表妹,自幼失了双亲。
    曾有酒客趴在柜台上问那老板,为何你表妹总是以纱遮面?是怕见人咋地?难道咱们凉州人还会吃了她不成?
    说到“吃了她”这三个字的时候,其他酒客就在旁哄笑,
    “我说老常,就你这身子骨,我看是她吃了你还差不多!”
    “我可是听俺家婆娘说了,说是你家婆娘吃不饱啊,我看你还是别跟着咱们公孙小将军,小心在吐蕃人面前丢脸!”
    这名叫做常镇庆的汉子面色涨得通红,瞪了众人几眼,“那是你家婆娘胡说八道!”
    说完用力挥了挥胳膊,“别看老子长得瘦,浑身都是旮瘩肉,骑马杀敌,不在话下,现在乃非常时期,老子总在军中训练,因此才冷落了家里,也不怕告诉你们,趁着今日休息,老子定叫俺家婆娘上天!”
    啧啧声四起,更有人笑道:“那我看你得多喝上几碗了,还能借着酒劲儿多折腾会儿!”
    “你以为老子像你呢?”
    常镇庆面露鄙夷之色,回过头来再看老板,一等眼,“说呀!咋回事啊?”
    正随着众人哄笑的老板被吓得一哆嗦,忙赔笑道:“原来是位军爷~”
    说完,忙转身从柜台后捧起一小坛酒放在柜台上,向那汉子身前一推,“小店才开张数日,军爷就来赏光,这壶薄酒不成敬意,还望军爷笑纳。”
    常镇庆瞪了老板一眼,“瞧不起谁呢?你以为老子像你们中原人,喜欢占小便宜么?老子可不差这点酒钱。”
    说完,从怀中摸出十来文铜钱,拍在柜台上。
    拍完之后,似乎又有些心疼,手往后撤的时候,又按住了两枚。
    客栈老板装作没看见,笑呵呵地将其余铜钱收了,“是,是,官爷身居要职,怎会差了我这点酒钱呢!”
    一众酒客又冲着这边吵嚷道:“你这老板,不愧是中原来的,做生意鬼精鬼精的,就知道给当官的送酒,咱们同是酒客,怎就不送我一壶喝喝呢?”
    有人回道:“他们中原人不就那样么,还是咱老常有魄力,白送的酒都不要,要是我的话,早拿过来喝了,大不了以后多光顾光顾这家店就是了,他们中原人做生意,总会想办法给你找补回来的。”
    客栈老板本想习惯性地往掌心吐些唾沫,抹抹头发,想到眼下自己的身份,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偷瞄了眼摆在柜台里面的小铜镜,然后爬到自己坐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冲着吵嚷的人群奋力喊了一声,
    “诸位~”
    公鸭般的嗓音撕破了众人的声浪,刺激着每一位酒客的耳朵。
    霎时间,熙熙攘攘的大堂变得鸦雀无声。
    离客栈老板最近的常镇庆被这刺耳的嗓音吓得打了个激灵,一拍桌子,“他娘的,你这是做甚?吓死老子了!”
    客栈老板也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两个字,就会有这般效果,冲着常镇庆笑笑,他继续说道:“小店开张不过数日,能够得以为继,全靠诸位捧场,今日我也大方一些,诸位的酒钱,就打个九折吧!”
    “去他娘的~才九折,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子才不稀罕。”
    “老子不用你给打折,让你那妹子多唱几首曲儿,老子再来两壶酒!”
    “中原人果真这般小气,嗓门吊那么高,打了个九折,我说掌柜的,是不是觉得这九折喊得可豪气了?”
    嘲讽声四起,客栈老板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意却是遭到如此待遇,好在他天生脸黑,面皮微红也看不出来,尴尬地笑了笑,他拱了拱手说道:“酒水薄利,打九折已经是咬牙了,既然大家觉得在下诚意不足,那我今日便豁出去了,大家的下酒菜,再打个八五……八……八折吧!”
    咬牙说出八折之后,不等众酒客搭话,他继续快速说道:“方才那位常大人问在下舍妹为何以薄纱遮面,我见诸位也是好奇万分,那我就给大家解一解疑惑。”
    听客栈老板说起这个,众酒客便来了精神,也没了再调侃他的兴致,一个个端着酒杯瞪着眼看向客栈老板。
    毕竟好奇心才是人最大的兴致之所在。
    “在舍妹年幼之时,家中突遭大火,其双亲皆葬身于火海,舍妹虽有幸得意逃生,却被大火烧伤了面部,因而才以纱遮面,免得吓到了别人。”
    “原来如此~”
    “真是可怜~”
    “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了~”
    “哪里好?”
    “你不是明知故问?”
    “说得也是,不过,不看脸不就是了?”
    “啊呸!亏你说得出来这种话来,难道你过日子就只是为了这个?”
    说这话的酒客用手轻拍酒桌。
    懂得自然都懂,一众酒客哄然而笑。
    酒桌上的荤菜终究没有口中的荤菜来的带劲,尤其是这种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懂的话,才是男人们最大的乐趣。
    毕竟被窝子里的那种事,是男人们亘古不变的追求。
    客栈老板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闲言碎语,他又奋力清了清嗓子,“舍妹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唉~”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亲人,还请烦劳诸位帮舍妹寻个好人家,也算了了我这当哥哥的一番心思。”
    “却不知令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问话的正是多买了一壶酒的常镇庆。
    客栈老板闻声向常镇庆看去,拱了拱手说道:“要是能如军爷这般,在军中供职,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说掌柜的,你是瞧不起咱们市井百姓怎地?”
    有酒客不满道。
    “谁不想嫁个好人家?掌柜的这么说也合情理,只是……”
    男人们都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虽然这块儿玉,有些瑕疵,但并不耽误他们对她的欣赏。
    至少她的曲儿唱得是真好。
    还有那身段。
    啧啧啧~
    常镇庆一愣,咧着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掌柜的,我倒是想娶个小的,可咱家那口子不同意,况且,给咱做小的,那不是委屈令妹了么?”
    客栈老板有些愕然,此人心眼怎会这么直么?
    “呵呵~”
    咧着嘴干笑了两声,他冲众人拱了拱手,“诸位继续喝酒吧,在下忙去了!”
    常镇庆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几个与之相熟之人便开始拿他打趣,就着打了九折的美酒,这滋味,怎一个美字了得?
    反正被调侃的人不是自己。
    男人终究是要颜面的,被众人调侃得面红耳赤的常镇庆终于明白是自己会意错了掌柜的的意思。地没有缝,门却是开着的,酒尚未喝完,他便提着酒壶离开了客栈。
    “我说老常,不等听了杨花姑娘的小曲儿再走么?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来了?”
    “不了不了,下次,下次~”
    常镇庆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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