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酒话 真言
    天刚擦黑,龙门客栈就打了烊。
    日将偏西的时候,客栈内的酒客就已走了个精光。
    醉客之意不在酒,没有杨花姑娘的小曲儿,这酒,喝起来就没甚意思了。
    客栈并无留宿的客人,毕竟是新店。
    阚画子窝在柜台后仔细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又举起手了中牛角梳,一边梳一边说道:“我的薇薇姑娘,你就不能多唱几首曲儿么?咱这客栈,本就没有人来投宿,就指着多卖些酒赚钱呢,现在可好,你这曲儿唱的少了,这酒卖给谁去?”
    柳薇薇半趴在桌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瞥了阚画子一眼,没有理他。
    姚静致关好了门,转身小跑了回来,坐在柳薇薇身旁,冲着柜台那边招呼道:“先生,快来吃饭吧!”
    阚画子冲姚静致笑了笑,“马上,马上!”
    柳薇薇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放在鼻轻嗅了几下,面露陶醉之色,随后将之放在唇边,小酌一口,将酒杯放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对姚静致说道:“静儿,饿了抓起筷子吃就是了,不用等他。”
    他,自然是那个依然在梳头的阚画子。
    姚静致抿着嘴摇了摇头。
    柳薇薇伸手揉了揉姚静致的头,轻笑了一下。
    转头看向阚画子,“你有完没完了?头发梳得跟狗舔的一样光溜给谁看?”
    正用双手沿着双鬓向后捋头发的阚画子一愣,随后一本正经道:“头可断,血可流,风度不能丢,这男人呐,相貌是天生的,可气质是要自己养成的,而这发型呢……”
    “行了,行了,你到底吃还是不吃?没看见静儿都饿了?”
    柳薇薇瞪了阚画子一眼。
    “姑姑,我还成,不算饿的,今日吃饭比往日还早了不少呢。”
    姚静致在旁小声说道。
    柳薇薇看了姚静致一眼,姚静致立刻把嘴巴闭上,低着头,不敢看她。
    姚静致是真的不太敢看薇薇姑姑的眼睛,无论姑姑是生气,抑或是笑,他都不敢看。
    先生曾为此笑话过他,只不过,笑话过后,先生又告诉他,这其实也没什么,不敢看是件好事,省得魂儿没了。
    先生的话吓了姚静致一跳,眼睛瞪得滚圆。
    好好的人,魂儿怎么会没了呢?
    先生就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你还小,有朝一日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懂了。
    说道有朝一日的时候,先生就莫名地笑了。
    阚画子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个不大的酒坛子。
    夹了口菜的柳薇薇皱了皱眉,“说让你换个厨子你也不听,这菜做得这般口重,却是白瞎了我这壶酒了。”
    示意想要给自己倒酒的姚静致吃饭,阚画子自己倒了碗酒,将之推到柳薇薇身前,“是你那酒不行,所谓入乡随俗,在这凉州,就得喝西北的酒,来,尝尝这个!”
    柳薇薇摇了摇头,“这酒太烈了,喝不惯!”
    阚画子轻笑了一下,将酒碗拉了回来,端起一仰脖。
    “既来之,则安之,多年之后,这里只会有开客栈的杨树与杨花,世间却无阚画子与柳薇薇,你早晚都会习惯的。”
    酒碗落在桌上,阚画子抓起了筷子。
    皱了皱眉,他自说自话道:“明日我得找老黄聊聊了,这盐也是要花银子的,再说了,自己人吃饭,又不用卖酒,这菜做这么咸干什么。”
    正在端着碗奋力扒拉饭的姚静致抬起头,使劲嚼了几口,将口中的饭咽尽,冲着坐在对面的阚画子说道:“先生,我在给黄伯打下手的时候听他嘀咕过,这青菜太少了些,怕不够吃,所以放盐的时候就多放了些。”
    阚画子瞄了眼姚静致的碗,“好小子,难怪你只吃肉不吃菜呢……”
    “不是,不是~”
    姚静致连连摆手。
    “人静儿是舍不得吃,看把孩子给急的。”
    柳薇薇捏起一颗水煮花生,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我说你又不缺银子,虽说这里青菜稀缺,可这点钱你还是花得起的吧?”
    “姑姑,我算了一下,这两日咱们的进账比前几日可是少了好几成呢~”
    偷瞄了柳薇薇一眼,姚静致小声说道。
    柳薇薇知道姚静致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玉手一扬,手中的花生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了姚静致的额头上,姚静致一缩脖,伸手抓起掉在桌子上的花生粒,放入口中。
    “傻静儿,你先生的钱多的是,要是靠卖酒为生,咱们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自斟自饮的阚画子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柳薇薇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只是在那剥着花生,小口小口地喝着从巴州带过来的酒。
    阚画子拿起了筷子,给姚静致夹了一筷子青菜,“静儿,吃些青菜吧,对身体好!”
    姚静致咧嘴一笑,“嗯!”
    就着碗中的青菜,扒拉两大口饭,姚静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先生,凉州真好,总能吃上肉!”
    阚画子笑了笑,“喜欢吃肉就多吃些,好能长得更高些!”
    “那先生小时候要是生在凉州就好了!”
    姚静致面露遗憾之色,抓起一块儿熟肉,一边撕咬一边说道。
    “咯~咯~”
    柳薇薇突然笑出声来,伸手一点姚静致的额头,“静儿,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美人一笑,乃世间最美的风景。
    哪怕她笑所笑之人,是自己。
    男人绝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反而会觉得荣幸至极。
    阚画子自然不会放过这般风景。
    只是他的目光,只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扫了一眼,便很自然地向下移去。
    由于身穿凉州服饰的缘故,想象中那颤巍巍的画面并未出现,阚画子暗道一声可惜,收回目光,他干咳一声,对姚静致说道:“食不言!”
    姚静致也不知道微微姑姑因何突然发笑,正咧着嘴跟着在那傻笑,见先生似乎有些不悦,才明白应该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没有问先生为何酒客们喝酒吃食的时候可以那般喧哗,他也没问先生为何先生与姑姑也可以在饭桌上聊着闲天,他只知道先生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平日里他吃饭的时候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虽然先生的语气并不重,可姚静致的心中依然很是懊恼。
    快速将碗中的饭吃光,姚静致放下碗筷,对阚画子说道:“先生,我吃完了!”
    阚画子点了点头,“去吧!”
    姚静致轻轻松了口气,看先生的样子,好似不是很气。
    犯错误不可怕,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令自己在意的人,失望,伤心,或是生气。
    姚静致最在乎的人,就是阚画子。
    因为店中并无投宿的客人,客栈打烊之后,并无伙计留于客栈之中,收拾碗筷,给先生和姑姑烧热水的活计,便落在了姚静致的身上。
    像往日一般,吃完饭的姚静致向后厨走去。
    柳薇薇伸手抓起一块儿熟肉,撕下一缕肉丝,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秀色可餐!
    阚画子真想立刻挥毫泼墨,将眼前这一幕落在纸上,这种冲动已不止一次涌上心头了,可他却从未动过一次笔。
    他怕。
    自诩天下画技无人能出其左右的阚画子,第一次对自己的画技产生了怀疑。
    画终究是死的,纵是他的画技再高,也无法将眼前之美尽现。
    柳薇薇微微蹙眉,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阚画子接连干了两碗。
    酒再烈,也压不住他心中的那份火热。
    压不住也得压。
    柳薇薇之所以选择同阚画子一起离开巴州,除了为了远离扬州那位一直惦记她的那个人,更主要的是,她相信阚画子。
    不是因为阚画子修炼了那种奇怪的功法,而是因为,她相信阚画子的为人。
    连师父都不会相信的她,竟然会相信总是色咪咪看着她的这个人。
    当然,她最为相信的那个人,却是不在这里。
    而之所以这般相信阚画子,是因为阚画子与那个人私交甚好。
    阚画子再倒一碗酒,柳薇薇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过来么?”
    如一盆冷水泼头,阚画子炽热的内心瞬间冷了下来。
    生来骄傲的他,自然是不会对柳薇薇用强的。
    一个人男人,若只想着用蛮力去征服女人,那与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阚画子没有告诉柳薇薇,他之所以愿意带着她远走西凉,根本不是因为那个宁云轻那个家伙。相反,虽然他也很痴迷于柳薇薇的美色,但对于宁云轻选择离开这件事上,他是不赞同的。
    极其不赞同。
    男人若真的爱一个女人,绝不是以得到她为最终目的,而是希望她过得幸福。
    端起的酒杯又放了下去,他摇了摇头,“没了楼主这层身份,想打探些消息可是没那么容易的,况且眼下凉州已无多少我可以调用的人了。”
    “更何况现在宁书生人在青州,就算他有心送信过来,只怕也没那么快的。”
    一声幽叹,柳薇薇伸手一抓,将阚画子的酒坛子提了过来,仰头便喝。
    阚画子从未见女子这般喝酒过,还是这般美的女子。
    一个求醉,
    一个已醉。
    酒坛落地,惊醒了两个人。
    泪水就像她心中那抑制不住的思念一般,喷涌而出。
    看得心都碎了的阚画子想安慰一下柳薇薇,抬起的手臂却没有放下去。
    他不敢。
    柳薇薇却突然一下子趴到了他的左肩之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又是一声叹息。
    叹息过后,阚画子端起酒碗,梗着脖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之所以梗着脖子,自然是怕自己的脸与她的头,离得更近。
    还是因为不敢。
    不敢,是因为足够喜欢。
    真正的喜欢,是不会有轻薄的念头的。
    难熬,真的很难熬,阚画子已经很小口地喝了,可当酒碗见底的时候,她依然在他的肩头上抽泣。
    喝酒的时候,他起过无数次念头,想将她抱在怀中,告诉她,没了他,可是还有他。
    可惜,念头终究只是念头,就好像那四季之始的梦一样,梦时令人陶醉,梦醒之后,却愈发让人惆怅。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虚妄。
    柳薇薇是个聪明的女子,而聪明的女子,是不好骗的。
    阚画子没有想过要骗她。
    虽然思念也是一种幸福,可人终究不能活在幻想与期待之中。
    当酒坛子落地的那一刻,阚画子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离开巴州的时候,柳薇薇第一次动用自己身为初任“情主”的权力,就是给“诗主”宁云轻送去一封密信。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动用“情主”的权力。
    虽说青州与凉州相距万里,可若姓宁的有心,以他的手段,自然可以将消息送到凉州。
    没有消息,就是柳薇薇最不愿收到的消息。
    肩头终于不再抖动,阚画子如释重负,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柳薇薇的肩头。
    说拍,其实也算不上拍,不过是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而已。
    柳薇薇直起了身子,背过身去,用衣袖拭了拭眼睛。
    “想喝的话,我陪你!”
    阚画子有些恨自己,他从未有过如此口拙的时候。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一张嘴,却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漂亮。
    如果柳薇薇是个男人,这话说得就很兄弟了。
    可惜她不是。
    深吸一口气,柳薇薇转过身来,看着脸似乎变得更黑的阚画子,瞪了一眼,“怎么?想趁机把我给灌醉了?”
    “没……没有的事,你……你怎……怎么这样想我……我呢?”
    阚画子脸涨成猪肝色,忙解释道,“我……我……”
    见阚画子面露窘相,柳薇薇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想不到堂堂‘画主’大人也有这般难堪的时候!”
    阚画子白了柳薇薇一眼,站起身来,又去柜台后取了一坛酒。
    还有一个空碗。
    拍开封泥,阚画子自己倒了一碗,将酒坛放于桌上,不再理会柳薇薇。
    那个空碗却被他放在了柳薇薇的身前。
    “喝就喝,醉就醉,你要有这个胆子,姑娘我认了!”
    说完,柳薇薇自己倒了一碗酒。
    端着酒碗的手抖了一下,阚画子没想到柳薇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顿片刻,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摇了摇头,“身为男人,我自然有这个胆量!”
    瞥了柳薇薇一眼,他继续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柳薇薇的眼神有些迷离,端着酒碗微晃着身子。
    “女人的话啊~”
    阚画子摇了摇头,“不可信!尤其是醉话。”
    “那又如何?你若得逞了,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有何区别?”
    “别把我想的同那些男人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我的身子?”
    “非也,我是惦记你的人!”
    “这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
    柳薇薇嗤笑道:“男人呐,没一个好东西,怎么?陪你睡觉还不满足,还要女人心甘情愿地为你洗衣做饭,柴米油盐,最后熬成一个黄脸婆,这就是你所谓的区别么?”
    “生活不就是如此么?那我且问你,如果是他的话,那你会不会愿意去做那些事呢?”
    柳薇薇沉默了片刻,随后痴痴说道:“衣带渐宽终不悔……男人啊,是女人这辈子都躲不过去的劫!”
    看着柳薇薇那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脸,阚画子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他娘的宁云轻,这么好的女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珍惜。
    拎起酒坛,看了眼柳薇薇的空碗,阚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之斟满,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我想忘了他……”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柳薇薇盯着阚画子。
    阚画子明白柳薇薇的意思,只不过,他坚信她醉了。
    “你喝多了~”
    “我就是要醉,醉了才好能忘掉一切……”
    一只手搭在阚画子的肩上,柳薇薇喃喃道:“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
    身子微震,阚画子挪了挪身子,“你这又是何必?”
    “都开始张罗给我找男人了,与其便宜他人,还不如留给你自己……”
    阚画子喝了口酒,“有些故事,编得像,他们才会信!”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柳薇薇似乎没有在听阚画子说的话,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些。
    阚画子皱了皱眉,“你小瞧我了,我若真想,又何必要等到今日?”
    “是不想,还是不敢?”
    自己倒了碗酒,柳薇薇端起酒碗,翻了翻眼睛,“今日?”
    酒水在碗中荡漾着,却未洒出一滴出来,,“有朝一日的日?”
    “什么有朝一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阚画子夹了口菜,“其实老黄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这肉煮得别有一番滋味。”
    “呵~就你这样,还男人?”
    柳薇薇嗤笑了一下,将碗中的酒喝尽。
    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阚画子挺了挺腰,正色道:“这才叫真男人!”
    “真男人?守着风花雪月秋香这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而做那柳下惠?我看你是舍不得你这身功力吧!”
    阚画子摇了摇头,“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
    “她们都是他的人。”
    “他的人?”
    柳薇薇皱了皱眉,随后惊呼道:“是他?可,为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至于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柳薇薇沉默了片刻,“以你的长相,的确不难猜,以他的性格,也的确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这么说,可就有些过分了!”
    “难怪你会主动请缨来到巴州,想必那时候已经做好打算了吧!”
    “不然呢,莫非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柳薇薇瞪了阚画子一眼。
    阚画子嘿嘿笑了两声,端起碗喝了一口酒,稍微向柳薇薇那边探过头去,故意压低嗓音说道:“薇薇啊~告诉你个秘密!”
    “没兴趣!”
    柳薇薇捻起一块儿熟肉,慢慢嚼着,却是没了方才的醉态。
    女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阚画子尴尬地笑了笑,“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姑且听听就好。”
    柳薇薇瞥了阚画子一眼。
    “其实我那个功法,也未必需要一直保持元阳之身的。以我现在的状态,若想功力有所突破,其实是需要找到一个心爱的人,与之双……”
    “就这?你以为我会对这个感兴趣?”
    柳薇薇打断了阚画子的话,“别想着我能帮你,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想!”
    听柳薇薇这般说道,阚画子的面皮变得愈发黝黑。
    女人果然不能惹,尤其是好看的女人。
    难看的女人撒起泼来让人恶心,好看的女人讲起理来叫人词穷。
    端起酒碗站起身来,阚画子抓着筷子坐在了柳薇薇的对面。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怕我会忍不住!”
    “你会忍不住?我可听说了,你画那些画的时候,可是堪称圣人的。”
    “你又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你才这般对我?”
    阚画子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柳薇薇,目光清澈,“因为真的喜欢,所以才不愿你受委屈!”
    柳薇薇的眼圈又红了,这次却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钟情于他,你还会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了,是因为真的喜欢啊!”
    阚画子的目光之中尽是温柔。
    “可你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你的!”
    阚画子笑了,“我是你大哥嘛,大哥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再给自己倒了碗酒,将酒坛子放在自己这边,“你还是喝那壶吧,酒喝完了,我再给你弄来就是了,之所以要你尝一尝凉州的酒,不过是为了让你忘掉割鹿楼的柳薇薇而已。”
    “至于静致,他将来会有他的生活,我虽收了他为学生,可他却未必要跟在我身边一辈子,人总是要走自己的路。”
    “所谓忘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柳薇薇长叹一口气,抓起酒壶,却又放下,“算了,还是少喝些,省得醉了还要被你给占了便宜!”
    阚画子嘿嘿笑了两声。
    “至于静儿,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以后我只看着他读书就是了,其他事我就不瞎操心了!”
    说完,她盯着阚画子突然问道:“那个常镇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镇庆,哈哈,哈哈哈哈~”
    阚画子突然大笑起来,一时间竟笑得直不起腰来。
    看着狂拍桌子,乐不可支的阚画子,柳薇薇一头雾水,“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阚画子强忍住笑意说道:“真他娘的是个好名字,一个字,绝!”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呢?究竟是什么事,能把你笑成这样?”
    “没,没什么~”
    阚画子摆摆手,终于忍住了笑意,瞪眼看向柳薇薇,“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你可得好好向姓宁的请教请教了……”
    说到这,阚画子突然闭了口,心中有些懊恼,怎么又提起他来了。
    好在柳薇薇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问道:“一个名字而已,我有什么需要问他的?”
    “对,对,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阚画子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已经被那位公孙小将军给盯上了。”
    “盯上我们?为什么?”
    “能被盯上并不意外,毕竟公孙日月负责整个西凉城的安危,我们的出现,虽然算得上合情合理,却并非合时宜。”
    “你是说……吐蕃?”
    阚画子点点头,“不错,说起来,咱们这位西凉王才是我们中原人的骄傲啊!还有镇北王,若是无他们戍守疆域、抵御外族,咱们中原那几位王爷,又怎么会有机会在那争来争去的?”
    柳薇薇有些意外地看了阚画子一眼。
    阚画子知道柳薇薇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捏起一粒花生,细细嚼着,接着说道:“是不是觉得这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有些可笑?”
    柳薇薇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而已。”
    “是因为我之前做过的事?”
    柳薇薇抬手捋了捋额前几根有些散乱的头发,端起酒杯,冲着阚画子示意道:“敬你!”
    这次轮到阚画子有些意外了,端起酒碗,他说道:“有些受宠了!”
    干了碗中酒,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满是豪迈地说道:“大丈夫,当有所为!”
    柳薇薇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这就醉了?”
    阚画子抓起了酒坛,仰头猛灌一气,将酒坛子重重墩在饭桌上,他一抹嘴问道:“爷们儿不?”
    柳薇薇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喝几口酒就爷们儿了?”
    阚画子摆了摆手,“你不懂,这不是酒,是痛快!”
    “痛快?”
    “不错!真他娘的痛快!”
    “怎么就痛快了?”
    阚画子笑了,却没有解释。
    方才柳薇薇敬他那杯酒的时候,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到过的眼神。
    他读懂了这个眼神。
    那是一种肯定。
    能让女人,尤其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肯定,那是一件很让男人骄傲的事情。
    毕竟,她是不可能在清晨睡醒之后对他说出那句话来的。
    因为他没有机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日久生情毕竟是要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之上,阚画子知道,就是姓宁的不会再出现在柳微微的身边,他也不会成为柳薇薇的枕边人的。
    酒终究是会醉人的,而现在求醉的人,是他阚画子。
    认命,不过就是一个念头而已。
    一屁股坐在条凳上,他自说自话道:“帮他们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老子不欠他们姓袁的了,至于那高官厚禄,本就非我所求,现在,我阚画子要为我自己而活。”
    柳薇薇神色有些动容。
    她一心想要脱离那个人的掌控,却忽略了那个将自己扶养成人的师父。
    虽然她知道师父将她带大是有自己的计划,可这份养育之恩,却是不争的事实。
    桌子对面,阚画子似乎真的有些醉了,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西凉是个好地方啊~你看看这里的人,我们的酒为何卖得那么好?”
    说到这,他抬起眼皮看了柳薇薇一眼,“当然,你的曲儿唱得也好!”
    “这是我们家,可别家呢?没有唱曲儿的,不一样门庭若市,热热闹闹的?”
    “说到底,还是这凉州的汉子,心里痛快,痛快得很呐~”
    “比起凉州的汉子来,我们中原人呐,不如啊~”
    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们的骨子里少了些血性,少了些恨!”
    “凉州人为何看不起咱们中原人?是因为咱们中原的商人,在看待事情上,习惯性地去权衡利益得失,而这权衡到最后,或许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变成了钱。”
    “钱呐,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可有些东西,他是钱能衡量的么?”
    “连他娘的那件事都能用钱来买,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饱暖思淫 欲,圣人说得有道理啊~”
    “这天下,也该乱一乱了,乱了好啊~”
    “人人都想着保命,就顾不上其他了~”
    “听说吐蕃那边的姑娘竟然会让人随意贩卖,你说说看,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么?”
    “老子要去解救吐蕃的姑娘去,老子最是见不得女子受委屈了~”
    “干他娘的~”
    酒坛子落在地上,喝了一肚子酒,又吐了一肚子酒话的阚画子一头栽在饭桌上,动也不动。
    “哎~哎~画画的~”
    柳薇薇抓起几颗花生,向阚画子的头上扔了过去。
    阚画子依旧动也不动。
    “这就醉了?”
    柳薇薇将信将疑,站起身来,走到阚画子身旁,用手推了推他。
    “静儿~快过来~”
    叮嘱姚静致将其先生扶到房间休息,柳薇薇轻叹了口气,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恨?为什么要恨?”
    元夕满是疑惑,反问道:“大师伯,您为何要这么问呢?”
    秦斫看着元夕那双清澈的眼睛,笑了笑,“那我再问你,这么些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是谁?”
    “这个自然有啊,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元夕随口说道。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他吐了吐舌头,咧着嘴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师伯,我问过我师父啊,可他却不告诉我,您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啊?能不能告诉我?”
    见元夕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期许,秦斫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你的身世,我的确知晓,不过既然你师父并未将之告诉于你,想必自有他的安排,我就不在这里多言了。”
    元夕用木棍扒拉了几下火堆,笑了笑说道:“没事儿的,师父说了,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人往往用着最不经意的语气,说着最失望的话语。
    如果说有师父山居士在身旁的话,元夕的心绪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低落。
    转头看了眼马车那边,元夕的眼神又亮了起来,顺手抓起一颗石子,他轻轻一甩胳膊,将石子远远地扔入河中。
    将元夕的情绪变化尽收眼中,秦斫喝了口酒,又问道:“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恨你师父么?”
    “先别急着回答我!”
    制止住刚要开口的元夕,秦斫看着元夕双眼,“不要因为我是你的师伯,而觉得有些话不当讲,师伯只是想知道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当然,你若不愿意告诉师伯,也可以不讲,没有关系的。”
    元夕见秦斫神情严肃,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大师伯,其实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要说恨,肯定算不上恨,不过小的时候还是有些怨师父的。”
    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秦斫一眼,“大师伯,您不会去跟我师父说的吧?”
    秦斫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少年郎,酒量还不小,这壶中还有少半壶,你若不嫌弃的话……”
    “不嫌,不嫌~”
    元夕将秦斫的酒壶接了过来,将剩余的酒倒入自己的空酒壶之中。
    见元夕如此率性,秦斫心中对这个师侄更是喜欢,笑了笑说道,“能有怨气,才是正常,生为人子,你若不想不怨,那才是不该的事。”
    元夕喝了口酒,将酒壶提在手中,轻轻晃动着,“小时候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听师父说,我那时候总是吵嚷着要娘亲,很是让师父头疼呢。”
    “能将你一个孩子带这么大,也的确难为他了。”
    秦斫叹了口气,“元夕,师伯对你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将来你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还能如今日这般不会怨恨你的师父。”
    “师父说过,当人习惯了某种生活之后,对于曾经种种,或许就不再那么执着了。”
    元夕冲着秦斫笑了笑,“大师伯,您放心好了,这些年里,我早已把师父当成我最亲的人了,将来见到我的爹娘之后,我肯定是不会怨恨我的师父的。”
    “那你会怨恨你的父母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为何会同意你师父将那么小的你带走?”
    元夕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斫一眼,心道,自己这位大师伯怎么这么喜欢给人提问题。
    抓了抓头,他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为什么?”
    秦斫追问了一句。
    元夕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师伯,在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爹爹与娘亲的存在,对我而言,小时候,他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证明,证明我元夕不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而已,而长大了之后,我也曾想过您方才问过的问题,可我想不出答案,而师父也没告诉我答案,但我想说的是,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能被师父带大,不是一件让我觉得委屈或是难过的事,相反,从小到大,我觉得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望着元夕那张真诚的脸,秦斫突然有些后悔。
    可若不问,他又无法确定元夕是否真的就应该是他们想要的那个人,哪怕元夕是霍弃疾的弟子。
    哪怕最初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他的师父,霍星纬。
    当年选中元夕,是因为元夕的特殊身份,而如今的对话,则是为了看一看,霍弃疾究竟有没有把当初那个孩子培养成他们想要的人。
    好在霍弃疾没有令他们失望,而元夕,更是令他惊喜有加。
    “元夕,那师伯再问你一句,你是如何看待‘立命安身’这四个字的?”
    还来?
    元夕挤出一丝笑来,喝了口酒,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大师伯,是不是我说的不好,咱们玄一门就不承认我这个弟子了啊?”
    “哈哈~”
    秦斫大笑两声,摆摆手说道:“没有的事,你元夕既然是师弟收的弟子,自然就是我玄一门中人,师伯问你这些,不过是随便聊聊而已。”
    “随便聊聊?真的就只是随便聊聊?”
    元夕满脸狐疑。
    “你这小子,怎么?连师伯的话都信不过?”
    “不是,不是……”
    元夕吐了吐舌头,有些为难道:“可是大师伯,您问的问题,可一点也不像随便聊聊的样子啊~”
    “问不可随便问,答却可随便答,你心中作何想,照实说就是了,师伯又不是在考究你的学问。若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也是无碍的。”
    元夕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大师伯,在下山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哦,对了,忘了对师伯您说了,我自小被师父带到了平南城南部天虞山上,山下有个庄子,叫王李庄,我们在山上用的很多东西,都是与山下王李庄村民家中换来的,尤其是赵大伯家,我经常去他家去换,赵大伯是个猎户,靠打猎为生……”
    元夕所说的话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可秦斫并没有打断元夕的话,而是静静地听他说着自己在天虞山长大的故事。
    说着说着,元夕一拍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师伯,我好像并没有回答您的问题!”
    秦斫笑了笑,“这也是一个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是你师父的,或者说,是你师父的一小部分答案,却非你的,你可以想一想你下山之后所发生的事,也许就有自己的答案了。”
    听秦斫这般说道,元夕想了许久,脑海中将下山之后自己所经历的事都想了一遍,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见元夕拧着眉头不说话,秦斫笑笑,随口说道:“可曾听过太史公说的那句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元夕点点头,“语出自《货殖列传》,原文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力往’。”
    然后问道:“大师伯,您这是要考校我的学问吗?”
    秦斫看着元夕那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莞尔,“怎么?莫非是你学艺不精,怕师伯问不成?”
    元夕吐了吐舌头,“我是怕丢了师父的脸~”
    “你若成竹在胸,又岂会怕落了师弟的脸面?看来是师弟这位先生当得不太称职啊~”
    秦斫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不是,师伯尽管问就是了,就算弟子答不上来,也是因为弟子顽劣,而非师父之过。”
    煮鱼的汤罐还在咕嘟嘟地冒着小泡,手中无酒的秦斫端起了汤碗。
    元夕见状,忙放下手中的酒壶,将秦斫的汤碗接了过来。
    接过汤碗,秦斫喝了一小口,点点头道:“这汤,真是越熬越浓啊~”
    正给自己盛汤的元夕随口应了一句,“是大师伯您的手艺好!”
    “哪里哪里,比起你二师伯的手艺来,可差远了!”
    再喝一口鱼汤,秦斫又问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是也不是?”
    正喝鱼汤的元夕悄悄地翻了翻眼睛,然后笑着说道:“圣人所言,自然是了!”
    “既然如此,那治大国岂不是如煮鱼汤这般容易了?”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成是非,元夕突然有些想笑,想来能成为大师伯的弟子,小非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将碗中的鱼汤一口气喝光,元夕咂咂嘴,眼珠儿转了转说道:“治大国如何,弟子不敢妄言,不过这烹小鲜,弟子虽不擅此道,却也自己为厨多年,倒是能说上几句。”
    “哦?那你且说说看!”
    秦斫笑笑,以师弟的秉性,想必隐居的这些年里,烟火气都只落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了吧。
    “这做饭一事,看似简单,却非易事,能做熟,是一个层次,而做好,则又是另外一个层次!”
    “不错!做熟或以裹腹,可这做好,可就不单单是吃饱这么简单了。毕竟生而为人,我们所追求的,可不单单是活着这么简单。”
    秦斫随手抓起一根树枝,轻敲煮鱼汤的瓦罐,接着说道,“何谓国?又为何要治国?一个人活着逍遥又自在,无拘无束,为何有那么多人会认同国的存在?”
    “相比这茫茫天下,我们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纵是有以一挡百之力又能如何?在山洪面前,不还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元夕似乎有些明白秦斫说这些话的意思了,他想了想,然后问道:“可是大师伯,虽然师父教我学问,授我武艺,可那庙堂之高,离我甚远,就算我有凌云之志,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吧?”
    秦斫看了元夕一眼,反问道:“你下山才多久?就得到了一城守将的赏识,给你实权,甚至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舍得许配与你,你更是与巴州王世子结为异姓兄弟,这般看来,这庙堂对你而言,高么?”
    元夕面露苦笑之色,“大师伯,您可别挖苦我了~”
    “非也,吕一平与范立业之死,乃是命数,亦是劫数,元夕,不知道你师父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一句话?”
    “大师伯,是那句话?”
    元夕瞪大了眼睛。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元夕摇了摇头,“师父没说过!”
    这回轮到秦斫苦笑了。
    见秦斫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元夕问道:“大师伯,怎么了?”
    秦斫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不过你现在知道这句话也为时不晚。”
    说完,他正色道:“元夕,你且听好了,这句话,乃我玄一门祖训,是每一个门内弟子需牢记在心的一句话。”
    见秦斫这般严肃,元夕也认真地说道:“大师伯,我记住了!”
    “嗯~”
    秦斫点点头,“下面接着说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元夕,你是如何看待太史公那句话的?人追名逐利究竟是,还是不是?”
    “是!”
    元夕回答得如此干脆,着实令秦斫有些意外。
    “哦?你且说说看!”
    “这与吃饭乃同理,世间生灵,活下去乃生存之根本,而活下去这个想法,在我看来,就是最根本的利。”
    秦斫微微颔首,“说得不错,继续说下去!”
    “啊?还要说?可我已经说完了啊?”
    见元夕一脸懵的样子,秦斫不禁开怀大笑,“说完了?好,说完了好啊!哈哈哈~”
    笑过,他再问道:“是不是你认为,吃馒头是利,吃肉亦是同理,并无什么区别?”
    “嗯,大约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也不尽然,其实我也能知道古之圣人为何会说出‘饱暖思淫 欲’这样的话来,可我认为,即便是‘思淫 欲’也未必就是坏处。”
    “你这说法却是新颖,小心被那些读书人听了去,用口水淹死你!”
    元夕咧嘴笑笑,拍了拍胸口说道:“我才不怕,畅所欲言总好过道貌岸然,单说平南城那松竹馆,可是他们读书人最爱流连之地,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
    “好小子,这话师伯爱听!”
    含笑冲元夕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元夕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远的不说,就说我自小长大的王李庄,庄子里的大伯们,谁都不会嫌家里的地多,宁可自己多受些累,也想多打些粮食,不是他们能吃得更多,而是他们可以用多余的粮食,从赵大伯家中换些猎物回去。再说到赵大伯,他打了两只野兔,就够一日的口粮了,可赵大伯每次上山,哪怕涉险,也要多打些猎物回去,其实就是为了跟乡里其他人家换些自己没有的东西。若是想去镇上打些成色好的酒回来,那就需要更多的粮食,或是更多的猎物,当然,也会受更多的累。可赵大伯端起酒杯那一刻的喜悦,远比他每日能够吃饱饭要大得多得多。”
    “这些道理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也不是,因为师父对我说过,交换,才是这世间最为公平的得到的方式。”
    “如此说来,你师父是不是还对你说过,所谓‘士农工商’这也是一种偏见喽?”
    “嗯,师父的确说过,而且师父还说过,那些读书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偏见,众人皆该平等,何以要分个高低贵贱出来?”
    秦斫沉默了,元夕的这种说法,又或者说他那位小师弟的想法,无疑是绝对离经叛道,哪怕他是玄一门的弟子,哪怕他是霍星纬的儿子。
    因为他知道,只要有皇权存在,这世上就不会存在所谓的众人平等。
    有些话,再谈不下去了。
    是不是元夕,可不是他秦斫说了算,不过在他看来,元夕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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