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应天府的严嵩,并不知道京城近期发生的事情,他每天按部就班,日子过得十分悠闲。他本来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在老家时就已出嫁,二女儿去年刚刚成家。这天傍晚,他正和妻子欧阳氏、儿子严世蕃准备吃晚饭,一个家佣来报:“老爷,外面有一个年轻人求见。”
    严嵩随口问:“谁呀?”
    家佣:“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说。只说是老爷的亲戚,见了面老爷自然认得。”
    严嵩:“连名字都不肯说,岂有此理。哄走。”
    欧阳氏:“且慢。老爷,就算是普通乡亲,冒充亲戚来到这里,也一定有什么为难之事,为什么见都不见便哄他走呢!”对家佣:“带他进来吧。”
    一会儿,家佣带进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十七八岁,一米七四的身材看上去发育还不成熟。穿一件旧衣服,背一个旧包袱,一副乡下娃的样子。
    严嵩一看,不认识。正要问时,年轻人主动说:“向严大人、严夫人请安。”
    严嵩疑惑地:“你是?”
    年轻人:“晚辈陆炳,家父陆松。”
    严嵩本能地站了起来,仔细端详年轻人,果然有些熟悉的影子。于是,他挥退了家佣,热情地拉着陆炳的手:“小将军,你要不自报家门,我绝对认不出你来了。”
    来人就是陆炳,他笑道:“严大人离京时,晚辈才12岁,屈指算来,快6年了。”
    严嵩:“是呀是呀,日子真快呀!哦,小将军还没吃饭吧!”
    陆炳:“吃饭的事稍后再说,晚辈有要紧的事情向严大人禀报。”
    严嵩对欧阳氏:“夫从,安排些酒菜,稍后我和小将军用膳。”对陆炳:“小将军,我们到书房叙话。”
    两人来到书房,严嵩令人沏茶。然后问:“小将军如何这身打扮?”
    陆炳:“晚辈奉皇上口谕,秘密潜出京城,再将严大人秘密接进京城。”
    严嵩有些意外:“京城出事了?皇上召我进京何干?”
    陆炳:“晚辈只是奉诏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严嵩:“小将军,京城一定出事了,皇上肯定遇到了为难的事。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好让我早点为皇上谋划。”
    陆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京城的情况向严嵩介绍了一遍。最后说:“皇上在太后面前都哭了。晚辈估计,此次秘密召严大人进京,肯定是想让严大人化解此事。”
    严嵩:“既如此,明天城门一开,我们就悄悄离开应天府,直奔京城。”
    陆炳:“晚辈也是这个意思。太后和皇上还在京城望眼欲穿呢!”
    第二天一早,严嵩便化装成一个教书先生,和陆炳一起日夜兼程向京城赶来。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多是沉默不语。几年前,张太后为了把持朝政,削除嘉靖皇帝的羽翼,就把兴王府的旧人或赶出京城,或赶到外地,就连安陆府的那帮孩子也不放过。今天,张太后已经杀红了眼,自己在这个时候回京,那不是伸着脑袋往张太后的钢刀下面送嘛!可要是站在张太后一边,嘉靖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撕的粉碎,自己该怎样才能化解这场灾难呢?
    年轻的陆炳对执行这样的秘密任务感到特别有意思,他问严嵩:“严大人,当年你和家父等人一起保着皇上抄小路进京,一路上很好玩吧?”
    严嵩勉强笑了笑:“好玩?那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玩命。”
    陆炳:“严大人,危言耸听了吧!”
    严嵩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大概以为我们一路顺风,平安到达了京城是不是?那是因为骆安等人在家里把戏做足做好了没有暴露我们的行踪,否则,哼!”
    陆炳:“严大人还记不记得在途中遇到一股山贼的事情?”
    严嵩:“当然记得。因为那个山大王跟你父亲是老相识,才被你父亲给蒙了过去,若不然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呢!”
    陆炳:“那个山大王叫杜涛,现在是御林军指挥佥事。”
    严嵩:“哦!你父亲当年就曾说过,你们两家是世交,等事情安定下来后,就帮他也谋条出路。你父亲果然没有失信于他。”
    两个人一路说说讲讲,到达京城时,天色已晚。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残垣断壁,废墟瓦砾。不断有人群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从不同的方向抬着用席子裹着的尸体要往什么地方去。严嵩看了,心里好生凄凉,他在心里暗暗地想:想不到一场地震,把繁华的京城竟摧残成了这种样子,真是世事如浮云,人算不如天算哪!
    在一家客栈前,严嵩站住了,他对陆炳说:“小将军,现在天色已晚,为了不惊动太后和皇上,我今天就在这里暂住一夜,你先回去吧。”
    陆炳哪里肯走,说:“严大人,孝皇张太后那个疯婆子现在是见人就杀,她要知道你进京了,必不肯放过。我奉太后和皇上之命,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你一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严嵩说:“你放心好了。倒是你跟在我身边,神神秘秘地走漏了消息那才多有不便呢。今晚我要一人静静地想一想,明天好去晋见太后和皇上。”陆炳不肯走,严嵩又说:“小将军,太后和皇上现在不定会在宫里怎么着急呢!要不你先进宫去通报一下,你看怎么样?”
    陆炳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说:“严大人,你在这里可不能露出半点痕迹呀,等我回禀了太后和皇上,马上就率锦衣卫来保护你。”然后扔下严嵩自己走了。
    严嵩和陆炳分手后,刚刚走到栈门口,店小二就从里面迎了出来。这个店小二十分饶舌,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客官住店吗?小店的条件虽然有限,但在京城上下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能像小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严嵩随店小二进到客栈,一面放下自己的东西,一面随口跟店小二搭腔:“小二,你刚才说上下一片混乱,此话怎么讲?”
    店小二:“听客官口音,外乡人吧?京城不但闹了地震,朝中群臣还在闹罢朝哪!皇上不但令御林军当场打死了十几人,还革职查办了一大溜哪。”摇摇头,叹了口气:“唉,本来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好了,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可当官的一不坐堂,那些奸狡胥吏和地痞流氓就趁机兴妖作怪,坑害平民百姓。这不,商铺大量关门,许多人生活无着,只好到外地逃荒去了。”
    严嵩笑了笑,未置可否。
    店小二:“皇上也是,自己的老子本来就没有当过一天皇帝嘛,何必硬要往那皇陵园里挤,这下倒好,弄得天怨人怒,一塌糊涂……”
    严嵩:“小二,此话可不能随便说呀,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
    店小二:“客官有所不知,此事在京城不避忌讳,有一首歌谣怎么说来着,好象是……反正我也记不清了,那意思是说要想天地人和,皇上就必须停止他老子的陵墓工程。听说这歌谣还是宫里的太监编好传出来的哪!”
    严嵩:“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我们不能乱说。小心无大错,你说是不是!”
    店小二:“那是那是。”一边揩桌椅,一边却又嚅嚅叨叨:“其实那明成祖朱棣叔夺侄位,无脸去见地下的祖宗,在应天府站不住脚了,才跑到这里另建帝都。当今皇上是在正德皇帝绝嗣的情况下以兄终弟及之义继承的皇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是换了我呀,我干脆把恭穆献皇帝的陵墓建到太祖的身边去,免得在这里活着的人要怄气,死人还要在地下受欺。”
    严嵩:“啊!”
    店小二吓了一跳,直起身:“客官,你怎么哪?”
    严嵩一惊,猛然发现自己失态,急忙敷衍道:“啊,我有个头痛的毛病,现在有点不对劲了。”
    店小二:“那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严嵩:“不用,你出去帮我打两角好酒,弄几碟小菜来,我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这是十两银子,算是你的小费吧。”原来,严嵩的思路无意之间受到店小二的启发,他知道该怎样去化解这场危机了。即使不成,至少也不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离开严嵩回到皇宫的陆炳,迎头碰上了钱万率领的巡逻队。其时天气已晚,陆炳乡下娃的衣着在皇宫大院显得特别怪异,大家因为没有认清人,便“呼”地一下把他围在核心。
    陆炳急道:“钱叔叔,不要误会,我是陆炳。”
    钱万看清了确实是陆炳,收刀问他:“陆炳,现在不遇到你我倒忘了,有日子没见你了,你到哪里去了?”
    陆炳:“奉旨办差,其他的钱叔叔就不要再问了。”
    钱万:“你现在到哪里去?”
    陆炳:“有事要禀报太后。”
    陆炳是嘉靖皇帝的贴身侍卫,领衔锦衣卫副千户,可以随便在嘉靖皇帝和蒋氏之间走动。其时蒋氏还没休息,闻报陆炳求见,急忙传入。
    蒋氏:“陆炳,事情办得怎么样?”
    陆炳:“回太后,人已带到,就在外面的客栈里。”
    蒋氏:“那不行,皇宫附近都被孝皇太后盯得紧紧的,倘有差池,严大人就危险了。”
    陆炳:“太后放心,我回来就是想向太后报声平安。现在就去把他接进宫来安置。”
    蒋氏:“好。但要记住,不得告诉任何人。”
    陆炳从蒋氏那里出来,连夜把严嵩秘密带进皇宫安顿了下来。这一夜,严嵩彻夜难眠。三年前,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张璁联名上那道奏折,致使嘉靖皇帝对自己成见很深。他不想见自己,自己也不想见他。凭着自己以往的功劳,大家得过且过,走完这一生也就罢了。没想到命运使然,蒋太后又把希望寄托到自己的身上,派陆炳把自己秘密接来了京城。明天见了嘉靖皇帝,他对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态度呢?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嘉靖皇帝才15岁,今天已是21岁的大小伙子了,他该长成了什么样子呢?
    一阵鸟语,把严嵩从焦虑中拉回到现实,原来天光大亮了。严嵩放眼望去,见窗外有一排翠柏和冬青,上面有许多鸟儿,大小不等,花色不一,你蹦它跳,鸟语声声,就像是一场鸟类盛会,热闹非凡。可它们哪里知道,它们越是表演的热闹,严嵩的心情就越是烦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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